青锋不斩_第二百五十五章 后会无期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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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后会无期 (第2/2页)

“这话说的不对,”毛哥伸出一条胳膊来摆了摆,说道:“按江湖上的规矩,达者为先,哪怕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武学小成,见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武学大家,也得规规矩矩地喊声前辈。我行走江湖怎么也都十年了,见识过的人和事要是写成书,恐怕比你活到现在读过的所有书加起来都要多。我……”

    何致远再次出声提醒道:“我不是你们混江湖的,用不着守你们的规矩。再者说了,如今天下律法完备,秩序井然,哪里还来什么江湖?”

    毛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低声笑道:

    “哪里又不是江湖呢?”

    这个与乞丐并无二致的落魄汉子猛地一拍地板,坐起身来,伸出一指,指向天边,朗声道:“我曾见过华山险峰,英雄豪杰踏雪而上,一刀一剑显露武人风采;我曾见过葫芦隘口,忠jianian正邪一拥而起,一招一式费尽人间思量;我曾见蜀山两侧,剑气毒雾交缠并绕,蛇蟒虫狼啸声长;我曾见青山之巅,青衫长枪挑弄灯火,离愁别绪似个长;我曾见灵江之畔起高楼,顷刻之间便坍塌;秦淮河间有画舫,冷刃彷徨呷冷茶;我曾见万里原野黄衣僧,菩萨怒目罗刹低眉;我曾见江南烟雨小街巷,墨客文人写意风流。我在江湖中见过这世间最奇伟瑰丽之景,历过这世间最曲折离奇之事,饮过这世间最烧肠烫喉之酒,如今你说江湖没了?呵呵……倘若谁要这江湖在世间消散……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以绝不符合形貌的睥睨之姿看向何致远,道:“你也不必猜了,我知道你的由来。我见过洞庭湖里的两条蛟龙,闻得出你身上的大潮味道。你是受了范城主临终前的嘱咐,来洛阳城中寻一范城主的旧人。只是他并没有告诉你要你寻到那人之后要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留给你一头雾水,却也因言照办。因为曾经范家的风骨如今坏了,范城主的长子与嫡孙皆不喜你,老城主看出了你在岳阳呆不住,你的傲气与傲骨也让你不愿再继续依靠范家苟活,所以便让你来了。我说的可对?”

    何致远已经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毛哥,颤声道:“你……你便是范老先生让我找的那人?”

    毛哥微微沉默,没有回答何致远的问题,反而问道:“老城主当真是……病逝的?”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何致远听懂了,点了点头。

    毛哥低下了头,突然之间就没了方才意气风发的气势,颓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蜷缩成了一个团儿。只听他轻声道:“你走了,他走了,如今老城主也走了,都走了……说是要守这江湖一辈子,可江湖自己没了,要我如何守啊……如何守啊……”

    何致远不知该如何言语。他不能完全明白眼前汉子口中的一切,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汉子扑面而来的……悲伤。

    两人就这样,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毛哥低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已是戌时了,你既在听雨轩有活儿干,这会儿便该休息了。凑活睡吧,当然你要是不害怕,去左边房里睡床也是行的。你明日之后找不找客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这间宅子你随时可以进来住,我不收你银子。我不住这里,早些时候跟我一起躺在门口的那个小子是我徒弟,我跟他住一起。你也不要想着找到我,我若不想见你,你找不到我。”

    毛哥站起身来,最后说了一句:“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琢磨,我不会直接告诉你。最后,别把我是这间宅子的主人这事儿说出去。最最后,右边那间屋子……你不要进去。好了,再见吧。”

    说罢之后,没等何致远反应过来,毛哥已经走出门去了。

    一阵微风轻轻将门带上,何致远抬头望了望这秋时夜空,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

    此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何致远手中多出的一枚铜质钥匙之外,那个叫毛哥的男人似乎再没有在他的生活中留下其他任何的痕迹。可是他确确实实地知道,他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没有真的就在那间宅子之中住下,相反,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他另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偶尔将那枚钥匙握在手中把玩。他重新往复在客栈与听雨轩之间,却在书桌上多添了另外一沓厚厚的宣纸。每晚回到房中之后,除了要将第二日要讲地内容做好提领之外,他开始撰写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渐渐开始喜欢在城中漫步,一边观看着市井中的各样面孔一边在脑海中思索问题。他渐渐开始喜欢在闲暇之余搬起自己新买的那条小板凳,坐在小巷子里与城中的老人们谈天说地东聊西扯。他会默默地走进茶肆酒馆,一边饮着杯中之物,一边听着周边的客人乱糟糟的讨论着或者抱怨着日子里的不如意,也会经常走进书铺,与那些认得他的熟人们打着招呼,然后拿起一本本铺子里新进地新书,细细品读。

    洛阳城中渐渐习惯了这样一个说书先生,说书先生也渐渐习惯了洛阳城。渐渐地不再有人缅怀过去地那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年轻的说书先生也有了大量的回头客。

    两年时间,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一直饱受天下文人议论的选官制度总算是定了下来,被称为“科举”的一年一度的文章考试成了天下文人心中鱼跃龙门的一条坦途。

    与之相比,一年前那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朝廷密使司司首陆莫陆大人惨遭刺杀身亡的事情很快便被人们抛之脑后。人们总是这样,对于新鲜事物的喜爱永远都在,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里,否则早晚会随着记忆一同腐朽。

    这天晚上,何致远在最后一张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脸上倦容毫不遮掩。

    “是时候了……”

    ……

    洛阳城其实有很多新建的宅子,也有很多废弃的宅子;有很多新来的人,也有很多故去的人;有很多新鲜的故事,也有很多故事被人们遗忘在了阴暗的角落之中。

    曾经的洛阳四奇,如今一个也没有剩下。听雨轩内说书场倒还有着往日的繁荣,只是物是人非,人们都明白;华阳峰上的太虚观主与不知名和尚一战之后,整个华阳峰向下削了整整三丈,那知名的焚香堂就自然荡然无存;野棋摊早在将近十年之前便已经无影无踪,曾经的摊主后来成了大魏王朝的第一位中书令,在那场叛乱之中为国牺牲了。

    而古佛包子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关门破败,却是没有多少人注意的到。

    而这间铺子,竟然也没有再被人收购转手或者被官府拆除,到现在仍然在黑夜之中散发着残破枯槁的味道。

    只是今夜似乎有些不同,那半敞着的包子铺门内,一片漆黑之中,竟然传出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

    压抑着的痛苦呻吟从唇齿之间溜了出来,若有一点光亮,便可看到此人额头之上滚滚落下的汗水。淡淡的血腥味儿从此人身上逸散了开来,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本来已经要愈合的伤口又开裂了。

    一年之前的那场刺杀他在场,身上最重的内伤便是那时留下的。陆莫在那场刺杀之中丢了性命,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却遭到了整整半年的追杀。说来可笑,这行刺之人竟然比官府的追捕之人还要嚣张,不仅不在得手之后忙着逃命,反而得寸进尺,将刺杀改为追杀,坚持了足足半年,撵着他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原。好在狡兔三窟,总归是让他逃得了性命,可是这样一来,原本许多应该及时处理的伤口没能得到医治,留到现在他才能开始逐渐地考虑这些问题。后遗症一定是难免的了,不过对于他而言,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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