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人街 (第1/1页)

    唐人街离百丽不远，从百丽地铁站往前再坐两站就到了。这里是蒙特利尔的老城区，法国最早的移民就在这一带生活，蒙特利尔城也是从这里一点一点地向四处扩张，变成今天的样子。

    出了地铁站的右手边是蒙特利尔市政府、蒙特利尔大法院、蒙特利尔大教堂，还有蒙特利尔老港，这里的建筑都是高大坚固的古老的欧式建筑，是蒙特利尔的政治、商务、旅游中心。

    地铁站的左手边就是唐人街，唐人街的建筑主要以老旧的二层排屋为主，唐人街入口处有一座中国人颇为熟悉的假日酒店（HOLIDAYINN）,这算是比较新的大型建筑了，假日酒店的外装修颇具中国特色，楼顶四周是琉璃瓦飞檐造型，一看就是中式酒店。

    进入唐人街的第一感觉就是脏、乱、旧。唐人街的街道很窄，两边的二层排屋很旧，大多墙皮脱落，露出红砖；窄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碎纸屑、果皮、烟头等垃圾，路面上总是油腻腻的。

    唐人街的商户主要是香港人，他们以经营中餐为主；也有几家经营日用小百货，里面的商品都是从中国来的，从锅、碗、瓢、盆、梳子、镜子、扇子，到雨伞，口琴，凡是中国人家里日常要用的，这里应有尽有。

    还有一家卖蔬菜副食的小店，店面不大，楼下卖青菜、rou、豆制品、调料。楼上除了卖小家电，还卖私酒。在加拿大，经营酒是需要特殊许可的，市场上许可销售的酒不超过40度。这家商铺以厨用酒的名义从中国进口酒，里面混杂了许多红星二锅头、汾酒、五粮液等大陆移民特别喜欢的高度酒。在加拿大卖私酒要受到重罚，一般中国大陆人开的店铺都不敢经营高度白酒，这些香港人为了挣钱比大陆人胆子还大。

    从前唐人街的生意几乎被香港人垄断，据说这家香港人的蔬菜副食店以前的生意好极了。不过，最近一个福建老板，在这条街的南面不远处，开了一家名叫家乐福的蔬菜副食店，福建人的店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比香港人便宜，大陆人几乎都到福建人的店买东西，这家香港人的店靠老客维持着。

    我以后成了这里的常客，我最喜欢的是红星二锅头，一瓶要17加币。每次我上到二楼，老板娘一看见我便问：“买酒？”我只需点点头，她就会径直走到角落拿了酒，再回到柜台，把酒用旧报纸厚厚地裹上几层，再放到塑料袋中递给我。

    蔬菜店对面是一家香港人开的烧腊店，有烧鸭、烧鸡、烤乳猪、叉烧。店主是一个中年香港女人，女人长得清秀，又和气善良。记得有一次我去买烧鸭，我特意叮嘱斩鸭师傅给我挑一只小的，女老板觉得我不会算账，就提醒我，她的鸭子是按个儿卖的，买大的合算，但我怕她笑话我大陆人傻，便回答她“大的我吃不了。”女老板表示理解，但我心里还是后悔没要只大的。

    这家烧腊店的叉烧烤得色香味美，后来我工作后，一次公司聚餐，我从她家买了叉烧带去，同事们都说好吃。那个意大利美女珍奈特，吃了我带的叉烧后，问我要了叉烧店的地址，以后经常自己去买叉烧吃。

    唐人街开餐馆的主要是香港人，我后来的同事们经常到这里来吃广东早茶，一家三口花上四五十加币就吃得很好。不过我们从没到唐人街吃过早茶。

    到唐人街，如果饿了，我们就到蔬菜副食店附近的一家香港人开的外卖店，买点包子、虾饺、粥充饥。这家外卖店门外摆着四张破旧油腻的木桌子和几条同样破旧的木长椅。如果这里有座位，我和雁就坐在这破桌椅边，把买来的东西匆匆吃了。

    但通常这里的座位是满的，不是吃东西的人多，而是这几张破桌椅已经成了那些年老体衰的香港人的聚会场所。在国内到处都有年老体衰的老人，可是你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么多形容猥琐的老人，他们都是从香港来的老移民，他们大都头发苍白，面容枯萎，呲牙咧嘴，脊背佝偻，衣着不整，行动迟缓，两眼无神。只要我看到他们，令人悲催的形容词一下子都蹦到眼前。

    他们聚在这破桌椅边，录音机里放着古老的广东粤剧，他们之间几乎不说话，像老猫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晒着太阳，任凭生命在体内静静地消失。早期来的香港人，没有文化，不懂英语，只是勤劳，他们在异乡耗干了一切，在漂浮中无所寄托地等待着最后的解脱。

    一次，我和雁买了吃的，并排在长凳上坐下来准备吃东西，一个香港老者拄着拐棍，拖着病腿，很费劲地在我们桌子对面的长凳上对着我们坐了下来。那老者坐下后，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们。他头发油腻，眼睛满是眼屎，松弛的脸嘟囔着地下垂着，嘴角还挂着口水，风从他那边吹来阵阵刺鼻的尿sao味。雁熏得捂着鼻子走开了，那些香港老人们望着雁离去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我也有些吃不下去，但为了老者的面子，我还是强忍着把饭吃完才离去，我依然可以感到那些香港老人厌恶和憎恨的目光。我知道他们恨我们，是大陆人使他们背井离乡，他们怀念哪个属于他们的香港。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前溯三十年，那时大陆刚刚开放，到大陆的香港人被称为港商，他们在内地到处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