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阶雷池_十年一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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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一果 (第1/1页)

    伤患姓卜名旦,曾是百里弥音亲随。据卜旦向卫封所诉,他确实遭百里南迫害,生生剜剥了他的皮,还烧毁了他的容貌。仅此而已,没有透露其他信息,却执意要见百里弥音。

    百里弥音踱到榻前睨睥卜旦,半晌,只见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脸颊的伤口。卜旦猛一吃痛便呲牙咧嘴转醒了,原本受伤的脸越发狰恐。哼哧着回头,但看到百里弥音,他立即收住呻吟,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繁文缛节就免了,说正事。”百里弥音面无表情,连对待自己的亲随亦如此不近人情,真不知这般傲慢冷漠的祭司何以受得起拥戴。

    “请祭司救救我表妹夷冧,她被宗主带走了,我担心......”

    “我且曾饶她一命已属格外开恩,却为何要救她?”百里弥音打断他。

    听闻夷冧落在百里南手里,户绾心里咯噔一下,之前盘桓在脑内的许多疑团昭然若揭。百里弥音厌恶夷冧显而易见,而夷冧对百里弥音抱有浓烈的歉意,亦对户绾直言过,随时恭候户绾兴师问罪。倘若夷冧的罪过在于她便是精通易容术的人,那就极好解释百里南带走她的用意了。她曾是百里弥音的信使,下宁神香拓取脸模简直轻而易举。同又是百里南的枕边人,他岂能不知她会这么一手绝活。

    卜旦闻言竟趴在床榻低声呜咽起来。卫封和昌池道人默不作声杵在一旁,毕竟事不关己亦搞不清楚状况,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户绾瞥了眼百里弥音,相当无语,作为布农族执事者,纵使不愿搭救,面上也当软言敷衍两句。

    回了屋,掩上门,户绾将汤药递到百里弥音身前,迟疑道:“夷冧会易容术,对吗?”

    “嗯。”百里弥音接过药碗,漫不经心应道。

    “你方才可是到同和客栈找她去了?”户绾心想,百里弥音若要阻止百里南的计划,唯有先找到夷冧。

    “小叔处事缜密,我不认为还能在同和客栈找到她。”百里弥音将药一饮而尽,抿了抿嘴唇,道:“我去了趟断崖,十年了,终于等到修罗草开花。”

    “你......还不长记性?这次再嘴馋,我可不救你了。”

    “绾儿真以为我是嘴馋之人吗?崖上那株修罗草是我瞒着小叔托人自南蛮移植过来的,并非野生。”

    “为甚大费周章栽种修罗草?”户绾大惑不解。

    百里弥音拉过户绾在床沿落座,却没松手,悠悠道出一个隐瞒户绾整十年的秘密。

    幼年尚在苍塞时,百里弥音每日一早就被掌祭赶上冰巅练功,有次差点滑落沉渊,幸得一位云游道士搭救,将她拉了上来。僧人说她深中阴寒之毒,世间唯有南蛮的盛阳毒物修罗果可治,以毒攻毒可阴阳相克以持衡。百里弥音当时虽懵懂无知,他的话却已铭记于心,离开苍塞后便托人从南蛮移了株修罗草过来,栽种于断崖之上。十年前为解体内寒毒,她义无反顾服食了修罗果,却阴差阳错被户绾祛了盛阳毒性。修罗草十年结一果,这一来便错失了十年,百里弥音怒火中烧,杀了户绾的心都有了,前去算账时见户绾清丽出尘,盛怒竟瞬间瓦解冰消,懊恼之际只能踢翻药篓解解气。

    当日夷冧探访时,百里弥音让户绾莫为寒毒劳神,正缘于她知道如何可治此症,亦知修罗草开花结果已指日可待。

    “阿音......”户绾曾为十年前救了她而沾沾自喜,亦曾为此而悔恨难当,竟不知她却因此深受寒毒发作之苦。“你总是这样,诸事不愿对我诉说,莫不是忧心我再一次糊里糊涂解你修罗果之毒,你还想瞒我多久。”

    “岂是忧心你为我解毒,大不了再等个十年,我有的是时间。你但凡不为我的寒毒症劳心伤神,今日亦不为我的去向担心,我将这秘密告诉你却又为哪般。”

    户绾哑然,竟只是不愿让自己为她cao心才捅破这个秘密。而她默默承受着莫大的误解,背负着深重的责恨,却不曾对自己解释一句。假若不曾经历这些时日的殊诡异事,户绾定然觉得易容术乃无稽之谈,她纵是辩白怕也是徒劳。思及此,户绾不禁懊丧起来,夷冧三番四次试图推开真相的窗,却一次又一次被户绾合上。

    真相是并非手无寸铁的人便心无邪念,看似穷凶极恶的人却襟怀不羁。正如夷冧所言,户绾端持受害者的姿态去折磨凌辱她,她却尽受无怨,仍待户绾如初。

    刚梳洗好,户绾在炉前生起火,将百里弥音和卜旦的药分别煎上。忙完准备回屋给百里弥音换药,正遇上匆匆正要出门的李堂道长。拿了血玉后,潇洒自在的李堂道长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可想而知百里俩叔侄丢了多少烂摊子给他。

    “哟,户丫头也起大早呐。”李堂道长看到户绾,忙顿住脚步自顾道:“也是,这盘草堂里有两个病患要照顾,一个甩手掌柜,一个叛节喽啰,都是怠慢不得的蛾子,唉......你与我一样同是个命苦之人啊。”

    毫无疑问,百里弥音正是李堂道长口中的甩手掌柜,却为何说卜旦叛节,户绾纳闷道:“叛节喽啰是指卜旦?”

    “可不,当年要不是他偷了《百里氏族通志》,你哪会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李堂道长忿懑道:“卜旦就是罪魁祸首。”

    “夷冧曾说两族交战乃我乌里族滋事在先,竟因一本氏族通志而引发的吗?”户绾震惊不已,难以想象通志中究竟记载着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能令两族大动干戈。

    “百里南曾因为氏族通志而停止迫害小百里,乌里族亦因为通志而宣战,我感觉这些人都在图谋同一件物事。”李堂道长摩挲着下颔的胡茬,揣测道:“昨夜我问过卜旦,他道当年受表妹所托偷得《百里氏族通志》,出于纯粹的好奇找乌里族略通殓文的长老破译,却因此招来滔天大祸,我相信他对通志内容一无所知。”

    “阿音呢,她不曾向你透露过?”

    “她半遮半掩,我也就半知半解。”若不是昨夜自卜旦口中听到,李堂道长甚至不知道和自己接洽过的信使便是谙通易容术之人,遑论《百里氏族通志》的秘密了。夷冧的底细瞒着他,百里南的命格瞒着他,氏族通志的内容瞒着他,李堂道长越想越生气,捶着胸脯嘟囔道:“哎呀呀呀呀......气得我肝疼,户丫头,我奉劝你远离小百里,不然迟早被她气折了寿命。”

    户绾但笑不语。七年来好不容易破镜重圆,又怎舍再离分,虽明白李堂道长仅是玩笑话,却不免感慨万千。一夜之间,所有惊扰与困惑悄悄变得温顺,不再迫切,大抵有了来日方长的底气。目送李堂道长出了门,户绾方想起尚未给百里弥音换药,匆匆赶往卜旦房里,生怕迟一步金创药就将在卜旦身上挥霍一空。

    房门大敞着,户绾扣了扣门扉探头张望,不见卜旦。但瞧金创药就放在茶桌上,便也顾不上礼数径直拿在手里,随意掂量了下,瓶内的药粉已所剩无几。

    “危在旦夕时得户大夫出手相救,又一早前来给我上药,卜旦不胜感激,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奈何家徒四壁无以为报,权且受我一拜。”卜旦在户绾身后斜斜站着,言毕躬身作势要下跪。

    户绾连忙阻止卜旦突如其来的谢礼,搀扶着他坐下说话。药瓶仍紧攥,却如烫手山芋般使人为难。昌池道人自制的金创药仅余这一点,卜旦创面大,一旦给他用了,百里弥音就没剩了。然而病有轻重缓急,百里弥音伤势愈合情况极乐观,再为她争这点金创药未免太护短。户绾作为医者的理智与作为小女人的心性相互拉扯,良久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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