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憩（大修） (第1/1页)

    郑胡展开手脚，整个人呈大字，瘫在土坡草地上，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闻着身下芳草清香，感受四周有些冰凉的空气，眺望着远处阡陌桑田，只见大地一马平川，一直延伸到天地交界之处。

    这里已是郑地，相较于晋阳的大雪连绵，位处赵国东南、更靠近温暖南方的郑地，只是零零落落地下了几场稀松小雪，太阳一出，雪也便化了，渗进土里，滋润了万物，让青草更加葱郁。

    这便是郑地，对于郑胡来说，极为陌生的“故土”。

    土坡下，马儿围成一圈，闲散地低头吃着草，时而甩甩尾巴，怡然自得。边上，一群人或是刨土做灶、或是四下拾捡木枝，忙着生火做饭，好不热闹。

    坡顶，还有两三人分散而立，四顾周围，是在警戒。

    这一行人，正是护卫郑胡东归的白毦骑。连同郑胡在内，他们皆是一副黔首装扮，如寻常百姓。因疾行了一日，众人皆有些疲惫，在此地歇脚。

    现在，离他们出发之时，已过去整整十五日。白毦骑皆是两马换骑，一马驮人，一马驮物。所乘之马，乃骐骥宝驹，日行三百里。十五日日夜兼程，于昨日方才出赵境，入得郑地。这还是因为赵都晋阳地处赵东，靠近郑国之故。

    比起在赵境的畅通无阻无人敢拦，进了郑地反而行动慢上许多：一路上要时时警惕，避免遇上大股贼匪不说；还要乔装打扮，避免被公子申派系发现；连过关隘，都要接受郑吏盘查剥削。入得郑地以来，光是贿赂就花了不少盘缠，着实是受到了故乡人的“热情接待”。

    “公子。”远远地，听见有人呼唤，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郑胡抬起头，见坡下，一个圆墩墩的身影在艰难上爬。好几次差点滚回下去，最终手脚并用，爬了上来。他定睛一看，见那熟悉的圆脸被冻得红彤彤，正是公羊孙。

    “都照公子所说，把猎来的野兔青首交给卫校尉，他们已经开宰，准备下锅了。”公羊孙手舞足蹈开心叫嚷道。

    这段日子，过得简直如同炼狱。生不如死的经历，可将公羊孙折磨得不轻：一行人天天赶路，就为尽早入郑，长时间的骑马，把公羊孙大腿内侧的皮都给磨破了，现在小胖子只要一骑马，他便疼的冷汗直流，可是汗液滴入伤口，更是加剧了疼痛。

    每回肚子饿时，为了赶路，没有做饭，就是掏出饼食，搅和着水，便吞咽下去了，味道简直涩口。而且，为了节约时间，还不能下马，直接在马背上就餐。马背颠簸，胃里翻江倒海，为此，公羊孙已是吐了好几回了，只觉得胆汁都要呕出来了。所以，他实在佩服能面不改色将饼悉数吞入腹中的公子郑胡。

    今日，得以修整半日，不但不用骑马，还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像样的伙食，可把公羊孙高兴坏了。他以不符合胖子身段的灵活，拉上公子郑胡就要去狩猎，郑胡有心放松，也不拒绝，便一同前去。这便猎来几头野兔与青首，与众卫士一起吃一顿荤的，打打牙祭。

    突然，坡下传来众人呼喝叫好之声。郑胡寻声望去，只见众人皆围在那里，聚成一圈，挨挨挤挤成人墙，人影晃动之间，看的不真切，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于是郑胡吐掉咬在嘴里的狗尾巴草，以手比向那里，对公羊孙问道：“发生了何事？”

    公羊孙来寻郑胡之时，虽经过那里，但当时只有几人在搭灶，并未有他事。所以此刻郑胡问起，他回望看去，也一脸茫然，回答道：“公子，我也不知……”

    见公羊孙一问三不知，郑胡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拍拍衣摆上的尘土草屑，对其说道：“走，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下了坡来，来到人墙跟前，朝里挤去。众人一见是公子胡到来，便很自觉的让出了道路，两人顺利来到了人群中央。粗略一扫，入目所见，原来是一庖者割下块兔rou，掷给两条髭犬，两犬为争食，撕打起来。这连日赶路，众人既疲乏又无聊，见着一幕，便围了过来，起哄喝彩，有甚者，更是博彩起来。

    郑胡见此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我还以为出了何事，原是斗犬。”

    人群之中，有人笑而答道：“这荒郊野岭的，没甚趣事，饭熟还需一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犬斗，顺便赌上一局，说不得，还能赢个彩头！”

    随后，他又半开玩笑的问道：“怎么，公子也来赌上一把？”

    郑胡豪爽一笑，满口答应下来。“也未尝不可。”

    一见郑胡答应，也要下场，加入赌局，众人欢呼跃雀。怎么说也是一国公子，彩头定是不少。而且，就算是众人输了，以公子为人，也定不会讨债。这根本就是有赚无赔的买卖，大伙怎能不高兴？

    场中，郑胡见一众白毦骑兴奋不已，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边公羊孙见之，顿时有些焦急，他快步上前，在郑胡一旁小声说道：“公子，你不善赌，十有九输，还是不要赌了。”

    郑胡闻言，笑而不语，轻轻摇了摇头，无视了公羊孙的劝阻。就是要输了才好！

    他走上前，探着身子，拉长脖子细细查看，见两犬撕咬激烈，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众人围观，呼喝叫好，而rou块却丢在一旁，无人问津。

    郑胡问道：“这两犬，可有名号？如何称呼？”

    边上人闻言顿时大笑，回答道：“公子，这不过是路边两只野犬，哪来的名号？”说完，他又问道：“公子，想赌那头赢？”

    “不急，不急。”郑胡摆摆手，说道：“这狗没有名号，光喊‘咬它！咬它！’又有何趣味？依我看，不如就给二犬取个名号！呼喊起来，也有些意思。”

    “哪依公子之意，二犬该叫何名？”

    郑胡嗤笑一声，以手比二犬，说道：“要我说，这只，便唤作‘郑胡’！而这只，便唤作‘郑申’！如何？”

    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在呼喊喝彩的人，见气氛不对，也住了嘴。

    公羊孙见此大惊，不知公子为何会如此说道，赶忙上前，走到郑胡身伴，急急小声说道：“公子天生贵胄，乃郑公之子，万人敬仰。为何自比作犬，如此作践自己？”

    “万人敬仰？”郑胡闻言，轻哼一声，淡淡说道：“都是空话！只有赢了，才有rou吃！”说罢，他转过头，冲着公羊孙“汪！汪！”叫了两声。

    众人皆不敢答话，郑胡一笑，说道：“既然无人否认，那便取这名吧！”

    说完，他从腰上摘下一块玉坠，放在一旁铜盘里。“我就赌‘郑胡’赢！”

    下完注之后，郑胡便跟一个没事人一般，嚷嚷起来：“‘郑胡’必胜！咬他！咬他脑袋！快快！”

    众人见之，默默互望一眼，而后各自开始掏出钱来，抛掷在两个铜盘中，而后场面开始渐渐热闹起来。

    “‘郑胡’干得好！快快快！”

    “‘郑申’爬起来！快爬起来！”

    ……

    最终，伴随着‘咔嚓’一声，‘郑胡’被‘郑申’一口咬断了脖颈，身体抽搐两下，瘫软下去，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