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故人 (第2/2页)

修长粗糙的手指缓缓握紧，旋即又颓然放松，轻轻揽过少女肩膀，沉默良久。

    “不要叫我大人。”萧玄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我兄妹相称即可。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报。”萧玄面色冷肃地做下承诺，“现在最重要的，是取得异火，然后，活着出去。”

    “萧玄，大哥……”灵玥强忍心中不适，缓缓靠在萧玄宽厚的胸膛之上，决然说道：“能得大哥此言，玥儿今生也算了无遗憾……只是报仇之事，切莫再提，逝者已逝，那魂族凶残异常，断不可再连累大哥身陷险境……”

    “我意已决，玥儿不必再劝。更何况，我族与魂族必有一战，你无需对此抱有任何愧疚。”说着，萧玄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灵玥暴露于寒冷空气中的娇嫩玉足，不顾对方挣扎反对，轻轻背起黑色大氅包裹着的少女，向峡谷深处坚定地走去，“你脚上有伤，接下来的路，大哥背你走。”

    “可是……”望着萧玄坚毅的侧脸，灵玥唇齿微动，似是还欲再劝，却终究未再多言。

    ……

    少女默默趴伏在萧玄宽厚的背上，缓缓向前，淡淡的白色光晕笼罩两人，外面风雪交加，呜呜地敲击着周围陡峭的黑色石壁，仿佛有人在时光的深处轻吟浅唱，悠远而绵长；一曲悲歌未尽，世事却已全非，千年的岁月便恍若大梦一场，故人犹在，而他，却成了“她”。

    身前的男子依旧如记忆中那般神气，眉如墨画，目若星辰，后世的萧炎果真是传承了他几分神韵的，少女心中酸涩地想着；一个是少年时期曾肝胆相照的挚友，一个，却是让自己千年大业一朝尽丧的仇人。只是世间之事又有谁能预料，挚友也好，仇人也罢，这一曲既然尚未终了，那么无论将来能否因她而改变什么，都终究还是要以这魂玉之名，继续唱下去罢。

    而此刻这位弱质无依的女子，只是那浩劫之后唯一幸存的灵玥，是身前这个男人所无限怜惜的“玥儿”——既然往后的一切都已证明是一场错误，那么不如从一开始，便不曾将真心交付，待到日后反目之时，便也不用再经受那些无谓的挣扎与痛苦。

    “萧玄大哥……”四个熟悉无比的字眼悄然出口，仔细想来，上回如此叫他，竟是千年以前的事了，魂玉一时间感慨万千。

    “嗯，玥儿，怎么了？”萧玄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我就喊喊你……”冷漠的声音中却透着一丝慌乱。

    “呵呵，这丫头。”前头传来男子亲昵的调笑，只是引得魂玉心中一声无奈的叹息。

    ……

    随着二人不断深入，天穹早已不见了踪迹，便连一丝微光也不曾留下，想必已是处于极深的地下世界，迷乱的狂风愈演愈烈，不时卷起尖锐的碎石噼啪击打在护罩之上，化为漆黑的碎末随风飘散。

    少有的温暖与安逸让背上的少女险些沉迷，若是能一直这样……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羞恼的事情，她迅速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奇怪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萧玄大哥，如此这般，还要走多久……”为消弭心中的尴尬，魂玉深吸一口气，轻轻问道。

    “按照我体内异火的感应，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吧，怎么，玥儿觉得无聊了么？”萧玄微笑着回答道，温柔的声音宛若一道光亮，驱散了周围的黑暗，让人感到一阵安宁。

    “唔，这样啊……确实，有些乏味呢，好想快些出去。”

    她并不是一位喜欢依靠他人的女子，相反，由于前世根深蒂固的男子思维，十六年来，她甚至从来都是魂族同辈人中深为依靠的领袖人物。她时常为更弱小的族人遮风挡雨，提供庇护，亦或带领他们南征北战、建功立业，不论是为了收买人心，还是争权夺利，毋庸置疑的是，她有才华，更有实力，她仿佛无所不能，她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完美女性。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呐，萧玄大哥对魂族之人，怎么看？”魂玉平静地问道，声音之间听不出任何喜怒。

    萧玄闻言肩膀一颤，似是生怕再妄言触碰少女的伤心事，沉默了片刻，思索一番后，这才说道：“魂族与我萧族争斗多年不说，更是对玥儿造成了那等伤害，自是极其厌恶的。”

    少女心中一痛，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问：“萧玄哥哥觉得，魂族之中会有好人么？”

    “……”萧玄笑了笑，没有回答。

    “果然，我又是在奢求什么呢？”魂玉在心中自嘲一笑，揽住男子身体的手臂不自觉地松了松。

    “玥儿，我相信哪里都会存在好人，哪怕，是在魂族。”男子支吾一阵，似是做出了某种重要的决定，坚定地说道。

    “……”

    “生气了？”察觉到少女的沉默，男子心中顿时涌上了一阵慌乱，沉稳的脚步也为之一顿，“其实，包括我萧族在内，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对内，族人之间互相倾轧；对外，剥削弱小恃强凌弱的龌龊之事也屡见不鲜。我不敢奢求世间所谓的公平正义，但我只想为人处世做到问心无愧罢了。”

    “……”

    “玥儿，抱歉。”

    “不，谢谢你，萧玄大哥……”少女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似是压抑着某种强烈情感，又忽的一笑，“我很开心，能听到您的真心话，真的，谢谢……”

    “我也很高兴，你会愿意听我说这些话。就算在族中，也没有几个人会理解我的。”萧玄松了一口气——他不愿意说一些违背本心的话语，却更不愿让身后的女子再受伤害，第二套虚假的说辞终是派不上用场了。

    黑暗不再黑暗，冷风不再寒冷，只是内心深处却更加迷茫，前路漫漫，何处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