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江城子 (第1/1页)

    秋雨好像细腻的丝绸，柔润地抚摸着脸颊，草木也好像被这温情的细雨感动，努力地绽放着自己的色彩，青草碧树，黄槐红枫，加之山间的薄雾微风，端地使人流连。

    山脚下，王骥挥手送走了老七：“过两天来接我吧，我在山庄过中秋。”看着老七的车走远，王骥长出一口气，抬脚往山上去。

    周围的景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若说有变化，那也只是途中有些清冷，不见半个游客，还有就是“东流山庄，坏人勿近”的牌子没有了，换了一张“路滑，请小心”的牌子。

    终于上到山顶，缓了缓气喘吁吁的身体，抬头望向山庄大门的牌匾，竟然不再是“东流山庄”，“飞莺流花”四个烫金大字显得有些刺眼，王骥顿时心里好似失去了一些东西一样，感觉有些憋闷和恐惧起来，甚至有直接回头下山去的冲动，周围熟悉的景致也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他惊恐地四下打量着，直到他不经意地瞥见山门里面满地的百合，洁白的百合花竟然在这个季节开的正好，纯洁的光芒在山雾中若隐若现，却也迅速填满了王骥空虚的心灵。

    举步进入山庄，除了满地盛开的百合花，原来热闹非凡的地方，如今却找不到半点人气，“唐诗楼”改作“诗书轩”，“宋词楼”改为“词赋阁”，“元曲楼”改为“曲鸣渚”，只是名字都改了，却都是关了门不营业的。

    虽然此时四下无人，但王骥脸上还是有些发烫，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此时看来自己的附庸风雅是如此的可笑，和她差的也不止一星半点，自己来到这里之前还期许些什么，突然间他懂了。

    一时没有再走下去的欲望，王骥遂回头向山门走去，快到山门时他看见在原来自己用铁栏杆围上的空地里耸立着一座亭子，远远望去有人坐在亭子里，此人一身白色连衣裙，身边依着栏杆立着一柄粉色雨伞，身段纤细，背影……熟悉。

    王骥的心跳停了一下，往事一幕幕走马似的从脑海中翻过，从入职到中枪，是那么的清晰却又是那么的遥远。想着想着，不自觉便举步进了亭子，虽然踏进亭子的刹那他也惊醒过来。

    亭子名匾上书“莺花亭”，三面开阔，靠山门的一面有面影墙，上面有四句诗：“江雾藏月笼火枫，北雁苍鸣惊霜晨。佳人独垂相思泪，莺花亭里谱江城。”

    回过神，犹豫了一下，王骥还是先出了声：“晓晓……”

    背着身的倩影肩膀微颤了一下，并没有回头：“你还是来了。”说完好一会儿，听不见王骥说话，又说：“王骥，可记得我那首江城子？”

    不知为什么，先前还患得患失，听见仇晓晓的声音，他突然觉得世上的任何烦恼都没了，此时只有眼前的背影：“记得，这首江城子是我为数不多能背下来的诗词，要不要我背给你听？”问完不等仇晓晓回答便背诵起来：“东郊堤柳借江风，感江城，动离人，或知少年轻狂自留恨。妙龄怎敌岁月狠，花飘零，情自横。昔日白云忆青峰，心生棱，泪留痕，方明多情总被无情坑。旧恨燃尽复新愤，讯未闻，情尽焚。”

    静静地听王骥背完，仇晓晓终于站了起来，回过了身，大大的眼睛好像深邃的星空一般令人着迷，小巧的唇线如今却显得那么性感，纤细的身影柔弱地使人想将至拥入怀中。

    王骥看着眼前的仇晓晓，她是那么的令人怜惜，想用很多美好的词语去赞美她，也有积攒了八年的话想和她说，可惜到了嘴边却只蹦出一句话来：“晓晓，好久不见，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仇晓晓转动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除了那一如既往的带着温情的眼神让她熟悉之外，王骥身上竟然很难找到以前的影子。脸上瘦的骨迹可寻，稍有些不太明显的佝偻，身体单薄，声音有些无力，有点显长的头发也掩不住两鬓出现的几缕斑白。

    仇晓晓的心抽搐了一下，本能的就想湿了眼眶，但她还是忍住了，笑了笑：“是好久不见了，久到快要忘记你的模样了，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帅。”

    “嘿”王骥闻言猛然醒悟，自嘲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别骗我了。”说着就出了莺花亭，走到了山崖边上。

    山崖边的山风有些大，夹着细雨打湿了王骥的脸，胡乱地擦了下，他指着山下的老槐树：“那是我逼老七他们种的，不知道老七说了没有。”又自顾自地指着满地叶子有些干枯的百合：“我不太会弄，这些花的品种也不好，等不到月圆就谢了。”

    仇晓晓走上前为王骥撑开了雨伞，站在他身侧，王骥眼底的失落刺痛了她的心：“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本来这些都应该听你讲的，可是老七嘴快……”仇晓晓有些鼻酸，说不下去了。

    两人彼此沉默了下去，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一直站着，看着山下那颗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站了很久，久到风吹散了浓雾，吹开了乌云，一律阳光从天际洒向大地，给雨后的新山描了一圈儿金色的边。

    “你”两人同时说了一声，笑了一会儿反倒没有那么尴尬了，王骥便笑着说：“女士优先，你先说吧。”

    仇晓晓也笑笑：“那我就先说了，你可想听我新改的《江城子》？”见王骥点头，仇晓晓便轻声吟诵：“江城风月感山柳，恨悠悠，爱悠悠，倚窗独帘环山度春秋。”仇晓晓有些哽咽，便停了一下接着诵：“老槐情动牵浓愁，情难收，意难究。今夕白云望青岫，忧自咎，怨皆休，秋意正浓时节一杯酒。百合胜却花无数，挽红袖，劝君留。”读完，仇晓晓的眼角落了一滴泪，侧了一下脸不着痕迹地抹去

    王骥认真品味了一下，才道：“好诗，真好。但是什么意思呢？”王骥自知才疏学浅，怕闹笑话也不敢妄自揣测，便问出了口。

    “噗，”仇晓晓笑出了声，白了王骥一眼，便挽了下自己的袖子：“自然是挽红袖，劝君留的意思喽。”说着拉住了王骥垂在身侧的手，感觉王骥的手在自己手心里颤了一下，马上脸红着将眼神转向远处：“到你了，你想说什么？”

    王骥感受着手中的柔软，努力地压制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故作轻松地道:“我就想问问，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吗？看来现在没必要问了。”

    仇晓晓没说话却笑了，显然她没信，王骥也不再说话也笑了，显然，他自己也不信她会信他。

    迎着太阳，山崖边两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坠在地上的百合丛中。在原先的莺花亭顶楼的窗户边，李子政和徐茜站在仇晓晓母亲身后，眺望着山门的方向，三人都带着会心的笑容……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