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化粪池 (第1/1页)
距离邓老头摔倒已经过去了一周,一直提心吊胆的范小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至于张宇,他自小胆子就大,如果不是今天碰到了邓红兵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恐怕都快忘记,自己还犯过一个大错。 今天早上,7点左右,阴云压的又低了很多,好像就要下一场暴雪,把见不得的一切都遮盖住才甘心。 张宇和范小超正准备去上学,他们刚走出楼梯口,就看到邓红兵还穿着他那件藏蓝色的羽绒马甲,正一点点清理着邓老头捡来的废品。 他们本来有说有笑的表情,在看到回头直勾勾盯着两人看的邓红兵后瞬间就垮了下去。 张宇壮着胆子喊了一声:“邓伯伯,早。” 说完,他要拉着呆如木鸡的范小超快步走时,却被邓红兵喊住了:“等等。” 范小超登的突然猛地停了下来,还拽着他的张宇差点因为惯性摔个狗啃泥。 邓红兵拿着从废品里收拾出来的一根断了一半的棒球棍,朝着他们两个走了过去。 “邓伯,我们上学要迟到了。”张宇见到那棒球棍赶紧扯了个笑脸说道。 邓红兵把棒球棍夹在左侧腋窝里,抓起范小超的手,看了看他手腕上的电子表说:“不急。” 他吓得尿了裤子,瘫坐在地上揪着邓红兵的裤子,哭喊着:“邓伯,俺们不是故意的,真的,您放过俺们吧。” “俺们下次不敢了,呜,呜,呜,呜,呜……” 张宇虽然腿也打着软,可是他还是扯着范小超的胳膊没有松手。 邓红兵见此说道:“我老爹没事。” “你们不用害怕,好好学习,做个有用的人,以后别再恶作剧。” 范小超和张宇向着邓红兵千恩万谢又鞠躬道歉的,然后拉着对方的胳膊,向居民楼的院外跑去,他们一刻也不想再多做停留。 无论邓老头有没有事,总是他们做错了,他们可能往后一辈子再也不敢这样。 这时,就见一楼西户103室的北凉台的窗户被推开了。 一个皮肤黝黑,长相普通,看上去得有5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露出了脑袋。 他是瘫痪在床多年的谭爷爷的孙子请来的护工卢大伟。 他眯起眼睛笑着,向两边张望了一下,又对站在他窗下的邓红兵说道:“邓先生,您来收拾东西啊。” 邓红兵的胳肢窝里还夹着那半根棒球棒,他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这卢大伟仍然笑着说道:“您住在三楼,自然不知道的呀,这化粪池给堵的厉害喽啊。” “再不通一通啊,我们都要住不下去了啊。” 邓红兵听到这卢大伟一口的南方口音,怎么都觉得别扭,正要懒得搭理他转身离开。 却是,卢大伟不打算让他这么痛快的走,继续埋怨道:“也是说,那里那块空地呀,正好是个盲区哦,看不见的就有人往里扔垃圾。” “素质特别的低!” “哦呦,我们一楼的住户可遭殃了呀,好几天呀,那马桶也不敢用,一冲水就有那个,那个粪汤涌上来啊。” “我跟你说啊,邓先生。” “这还算是好的,中户老范家的蹲式茅坑呀,大半夜的冒出来那东西,我都没法说。” “连女人亲戚来了,用的那拿东西都有的呀,可给老范一家给恶心坏了啊。” “这不,社区居委会昨天张贴了通知,请了工人来通化粪池。” “您那些堆放在墙角的物品实在是有些碍事,您需要清理走呀,工人才能打开化粪池的盖子。” 邓红兵望着卢大伟露出的一整个脑袋,好像是卡在了窗台上,很是怪异。 他看了一会也没有再说话,又低头看向废品旁边被一堆沥青盖住的化粪池,转身就向楼道里走去。 卢大伟见此,心中很是不满,他还没见过这种爱搭不理的人,但是碍于他也就是个护工,不好说太多,也就就此作罢了。 深夜,外面终于还是下起了大雪,已经把整片社区覆盖上了一层银白色。 邓红兵站在窗前看向楼下,橘黄色的路灯间隔着两米一个,延绵到再也看不见的路的西头。
目之所及的最大范围内,无论是正对面的铁路局单位宿舍,还是东面环保局宿舍。 亦或是西两侧的电视机厂宿舍,甚至于身后南边凉台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一个个单位在这里盖起来的房子。 原本参天的葱郁大树也早就被砍的只剩下年年也长不高大的小树。 只因为那些陪伴着他成长起来的树占了停车的地方。 从前,这片小区车很少,人很多,菜贩子摆地摊卖菜,小夫妻支着油锅炸油条卖早点。 夕阳落下的红晕中,母亲每天下班推着凤凰牌坤车带着他坐在后座,手中不停缠绕的麦芽糖,越发的甜到了心里。 还有那个卖南京咸水鸭的男人,他总是用油滋滋的手把鸭子掰成两半。 这些都是生活的烟火气。 而后来,故去的人故去了,远走的人远走了,邓红兵心底不断滋生的陌生感越来越强烈。 他有时候还恍惚的认为,他走错了路,进错了门。 这时,楼下院子里,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他扶住铝合金窗户的边沿,往下看。 楼前灯的映照下,一个穿着短款貂皮外套和短皮裙的女人走进了过来。 她的身材很是婀娜,脚下的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声音。 邓红兵认出了她,是他的邻居,中户302室的独身女租客。 他迅速把窗户关好,走到客厅打开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高跟鞋声一下下的逐渐靠近。 她应该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才开门,落锁的声音出现后,邓红兵回头看到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24点30分。 这个独身的女租客每晚都会在这个时间回来,有时晚一分钟,有时早一分钟。 邓红兵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觉,却在转身的一刹,又看到了社区居委会张姐放在餐桌上的那一沓钱和卡。 直到现在,他都一直没有动那笔退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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