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比诺尼的长笛_第88章 艺、术(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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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艺、术(3) (第3/3页)

后再遇到爱……

    查兴良把写好的信叠起来,叠得小小的,足以放进一个胶卷盒。

    “爸,我记起来了……”

    小逸惊恐的瞳孔里,查兴良正在把一桶一桶的汽油淋在尸体上,淋在尸体的衣裤、皮肤和毛发上,淋在船舱的每一处。她的瞳孔里,查兴良满身血污,披散着头发,像个疯子一样在船舱里大笑、大叫,尽情地手舞足蹈、宣泄着。她的瞳孔里着了一把很旺的火,火势越烧越大,烧得噼啪响,火光翻滚升腾,像海面上放起了烟花。

    那时,她已经带着小小逸,坐进了不知将要漂向哪里,也不知何时会沉的木盆里。查兴良双手攀着木盆,整个身子泡在海水里,卖力地哄笑了小小逸。是该分别的时候了,从此,小逸的生命里不应该再有查兴良这个人。

    “阿爸!”

    “爸!”

    两个女孩趴在木盆边沿,望眼欲穿地看着身下的大海……

    “不好!病人左房压异常升高,急性二尖瓣反流!”

    “准备二尖瓣夹闭……”

    “给药硝普钠,扩张血管,注意血压!”

    “有心衰迹象!”

    “利尿,呋塞米,减轻负荷。”

    “……”

    “小逸,坚持住……”

    不,不对……不对……

    还缺了什么,不是这样的……

    查小逸双手扒在木盆的边沿上。前方不远处,父亲沉入海里的地方暗流汹涌,躁动的波澜倒映着更远处的海面上,那熊熊燃烧的火光。

    乌云追上来了,吞噬了头顶的月亮,沉闷的雷声裹挟着暗色的闪电隐藏其中。

    “阿爸给了你什么东西?给了你什么东西没有?……别哭啦!”

    查小逸焦躁地晃动着小小逸的肩膀,紧锁的眉头看不出些许怜悯。她大声命令说:“他给你什么了,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响雷在头顶炸开,小小逸尖叫着捂住了耳朵,惊恐不已。雨水倾注下来,狂风也卷起浪涛,两个女孩瞬间被浇透,头发和衣衫紧贴在身上。

    片刻间,木盆里已经积起了三四指的水。

    顾不了那么多了,查小逸放开哭嚎着的小小逸,用双手将木盆里的水一捧一捧地弄出去。她发动了全身的力量,与瓢泼大雨竞速,与横风狂狼对抗,拼了命与死神赛跑,让木盆沉的慢些,再慢些……

    “爸到底给你什么了?!……噗……快拿……噗……快拿出来!!……”

    然而,不管她在风浪中如何嘶吼,小小逸坐在木盆里自顾自地哭,哭得伤心,哭得绝望。突然,一个巨浪将查小逸拍入了海里,冷峻的海水瞬间从眼耳口鼻灌入身体,查小逸被巨大的恐惧吞噬。那一刻,木盆里的小小逸哭得更加刺耳了,仿佛感知到,她失去了这天地间最后一个能拯救自己的人。

    顺着哭声,查小逸拼尽全力游向海面,再次抓住了木盆的边沿。她大口吐出海水,大口喘息倒气。

    小小逸似乎终于从这令人窒息的恐惧中缓过了神,虽未停止哭喊,却也有意识地伸着弱小的双臂,要拉查小逸上去。尝试了几次,查小逸努力向上一跃,终于脱离了冰冷的海水,翻进了木盆里。

    “这个……阿爸给我这个……”

    小小逸重获亲人,抱着查小逸边哭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胶卷盒。抵着风浪,查小逸艰难地从里面抽出一个纸卷,展开一封短信:

    「……永林……托付……如约行事……灯塔……从今往后……念我……良。」

    这便是信上没有被雨水、海水和泪水打湿的所有能够辨认的字迹。

    伴着巨响,刺眼的亮紫色闪电落在了前方。木盆终于被巨浪掀翻了,两个女孩被抛入了海里。

    “小逸!……”

    那是最后一句吐着泡泡的呼唤,在荡漾着的,被朦胧灯光照亮的海面之下。

    那一刻,雷声被静音,风浪被遮蔽,海水不再寒冷,世界突然安静得只听得到耳畔的长音蜂鸣……

    “主任,病人没有心跳了!”

    “准备心肺复苏!”

    手术室里,空气仿佛一下子凝结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医护团队,此刻,专业的镇定外表之下也涌动着极度的紧张。无影灯下,一双手接替另一双手,胸外按压一刻都未停止。

    这台先心病介入手术确实比以往复杂了些,但根据国内外的临床经验,也并非是九死一生般凶险。他们也许对于死神的突然光临有一定的预期,却一定没有真正做好心理准备,让死神将这样一个花季少女从他们眼前带走。

    “肾上腺素1毫克,静脉推注!”

    “换人,持续按压。”

    “准备除颤,150焦耳,第一次……”

    泛着金属光泽的细针头刺入了臂弯的皮肤,和死神抢夺生命的药液被推入了细嫩的血管。少女洁白的胸膛暴露在除颤仪的电极之下,随着瞬间释放的高压电波而轻微弹起。在她的颈边,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振落,扫过肩头、拂过上臂,滑落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180焦耳,第二次……”

    护士长也落泪了,她不想在同事们面前暴露自己的柔弱面,于是扭过头去,尽量令人毫无察觉地轻吸鼻子。她知道,作为一名医护,这种场面她应当专业;而作为一名同龄女孩的母亲,她很难坚强。

    “180焦耳,第三次……”

    手术室里悠远地回荡着仪器的电流声、报警声和几乎是喊出来的号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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