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三岁(二) (第3/3页)
/br> “黑,真他妈黑,”陈宽说道,“不过走多几遍就熟悉了。” 两个好友肩并肩地走到庙前,那些坍倒的砖墙像往外突出的烂牙,里面没有任何光亮。
陈宽举起手中的灯笼,陈川跟着他一起走入破庙,二人感受到破败的黑暗充满每一处角落。 “他走了吗?”陈宽问。 “他的东西还在这呢。”陈川指了指地上的行囊和草席,摊开的书卷被凌乱放在地上,一旁是熄灭的火堆。 “也许我们可以在这等一会。” 二人坐下来。四周的漆黑让两个少年心里不免毛毛的,陈川想把火堆重新点燃,这时不知何处传来脚步声。 很轻,很轻,可以听到衣袍下摆划拉野草的窸窣声。 二人彼此对视,一时间分不出是谁在何处走动。 “半生流离半生安,一命累赘一命快......” 说书人走进庙中,仿佛月光也跟着他洒进来。他双手满满地捧着草叶草茎,步子轻盈缓慢。 “你拿野草干什么?”陈宽对着走近的觏闵问道。 “这是我的晚餐啊,”觏闵不以为然地说,“怎样,也来一口?” “晚餐就这?”二人都问。 “我都说了,我的信条是灵蜗。蜗牛吃草啊。” “信条是什么东西?”陈宽问。 觏闵捧着青草坐下来,看着二人说:“信条就是被人信仰并遵守的准则,是处世的条例,是修身的制度。神明,鬼怪,甚至是某些吉祥或者不祥之兆,都可以被人敬畏崇拜,由这崇拜中生出对自身的规范。 “规范有的放松,有的严苛,有的接近酷刑。其实这也算是教条吧。因这些信条,人们或受保佑,或受降福,或得安慰,或得解脱。” “那你怎么信法?你能得到什么呢?”陈宽又问。 陈川慢慢把火升起来了,庙里光亮与黑暗交融。 “我啊,那就拿我来说。我只吃素食,像蜗牛一样,四处漂泊,风餐寄宿。能得到什么,得到的是艰辛和困苦。” “为何要这么做?” 觏闵大笑两声,笑声突兀游荡在夜晚的破庙中:“哈哈,你们可要知道,苦难是眼下最宝贵的东西。” “妈的,说得如此玄乎......”陈宽喃喃道。 陈川开口问:“能说说你自己吗?”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觏闵反问。 “你从哪里来,要到什么地方去。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我也忘记我从何而来了,只知道我要四处游荡,见识各地风光后再与他人分享,求的是一时的安宁和栖身处。” “你的眼睛......”陈川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说完。 “喏,我忘了说了,我还有要寻求的,那就是遏制,”觏闵睁大眼睛,锐利的剑眉下那双冷冷的眸子,果然有一角已经覆盖了翳,“遏制这个,遏制这个的蔓延。” 陈川二人处于震惊之中。 “我患上翳病有好多年了吧,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因此流离失所时恰好被收留,那些人跟现在的我一般,他们让我跟着他。他们跟我说,要是没有得到龙的眷顾,那么为了遏制翳病的蔓延,只有保持内心的绝对平静,或者保持精神的绝对痛苦。 “因为我们都知道翳病的尽头是死亡,是迷失,是变成更可怕的东西:要么死去,要么变成活尸,要么变成怪物。 “于是我跟着他们启程了。他们说给我许多的故事,教会我演讲的方法,传授我声情并茂的精髓,更重要的是,我就是从那时起,通过他们,接触了我的信仰,它给我带来了绝对的平静。” 两位少年还是说不出话来。 觏闵一直面色平静,仿佛这些只是寻常不过的往事。他继续说: “我知道,我们是可怕的。随着翳的逐渐变厚变红,我们的理智会越来越丧失,我们的身体会越来越扭曲,最后变成千奇百怪的妖怪和魔物。 “也正因为如此,灵蜗给了我所渴望的宁静。 “现在世间一切风景人情都不能将我左右了,我只是一个说书人,游走在文字和口头之上,放纵于江海百川之间。我倒是因祸得福,借机看到生命的悠哉与快乐。” 说书人平静地如是说道。夜晚吹起凉爽的风,由于是春季的缘故,这些风多少带些苦涩和清爽。 “这说的都是啥意思啊......”过了良久,陈宽才说道。 但是二人都隐约体会到些许酸楚。 翳病四起,天下告急,没有人能完全置身事外。王朝里正弥漫着危急的气息。 陈川坐在说书人身旁,不知怎的思考起刚才的对话,思考起二妹,思考起破庙,思考起晚风,思考起未来,思考起茫茫的天下。 觏闵又开始轻轻呢喃那首民谣,那首《蒙翳歌》: “浑浊而困,凝结而离,色重而茫,覆盖而迷,性命于我何有哉......” 朗诵声很有韵味,十分厚重,让无法言说的沧桑感席卷少年心头。 陈川感到莫名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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