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茶楼闲话忆旧事 恍然一见倾心颜 (第1/1页)
明媚的日光透过雅间里面的雕花小窗照进屋里来,木制方桌之上放着一支上窄下宽的水滴状小瓷瓶,瓶上釉着山水状的青蓝色花纹,葛溪儿和韦敏对坐在木桌两旁,轻松地说着闲话。 “你有所不知,此次我是假借来京中西市卖花的由头偷偷前来的,若是让我娘知道了我卖完了花却不着急着回家帮忙织布,她定是要训我的。”葛溪儿快速拿起桌上的茶,浅呷了一口后接着说:“我今日怕是要早些与你告别的,不然城门一关,我便无处可去了。” “你不必担心,若是回不去家中,今日便到小舍小住一晚,明日再回去便是了。鄙舍就在长乐坊左街,与此处不过几条街的距离。” “长乐坊?那娘子岂不是名门之后?何故身边竟没有侍卫佣人随从?”葛溪儿有些惊异地望着对面的敏娘说道。 “我阿耶左不过是京中兵部一个小小官员,能置办起那样的宅子也大都是先祖们的功劳,我们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韦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说:“其实我上次与此次都是偷偷前来的。上次我本是要去安国宫府上拜见他家那位跟我年龄相仿的小世子的,只是我到底有些贪玩任性,想着先前姑母召我入宫时曾经见过,如今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就没有去,只写了封书信给他,说是邀请他改日同游西山。此次是父亲应朝廷的命出京练兵去了,家中阿娘管我不严,我索性就寻了件胡服,从府中后门偷跑了出来。既是偷偷出门,何来带佣人一说?” “你姑母竟是皇宫中的娘娘?”葛溪儿瞪大了双眼。 “也不怕同你讲,我姑母于开元六年入宫,前年仙逝。在宫中那些年间,她也曾因家境显赫受到过圣人宠爱,但宫中妃嫔众多,她得宠也不过几载,盛宠之后,留下的便是无边的寂寞与孤独。当年我曾因召伴读宫中,得见她几面,我记得她对我说过许多话,只是那些话当时的我不解,后来才慢慢明白,她说:‘敏娘,你我身为女子,实在不易,姑母如今已是无力改变,只能在这深宫之中了却余年;而你还年幼,你还有机会。你生于我韦家,有机会读书写字,练武学兵,那些男儿要建的功业,你也做得’‘女儿身又如何,若是你奋力一搏,说不准还有机会像个男儿那般自由的活着;若是你如我这般,被家族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那才是悲哀。’从那时起我才明白,其实宫中的娘娘也不过世间凡人,与你我类同。固然你生在乡野,终日贫穷,要应付朝廷繁重的徭役赋税,但却可以自由在山间穿行;娘娘虽栖于御园,尽享荣华,却受控于朝堂上的政治纠葛。平凡如你我,那其实都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的活着。” “我头一次听人这样说。先前我在村中时,常常见到士绅村官趾高气昂地对我们发号施令,富农地主得意洋洋地在田间视察;甚至是村中有人家的郎君中了进士之后,也瞧不上原先村中的诸人了。我本以为像你这般的名门贵女、皇亲国戚,家中富足,地位显赫,定是不用为生计发愁,大抵是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的,却没想过朝堂上的纷争与你们的命运相连之紧密,多少人都为了那些争权夺利之事,最后落得个苍凉的结局。” “是啊。我从小就被阿耶要求去结交京兆贵胄人家的郎君娘子,但其实面对他们之中的大多,我都没太多话想说。且他们之中的男子不懂我心中的鸿鹄之志,只当我是一介女流,该是弱质淑媛寄于家中,受困于家中的大小琐事,以度终日;他们中的娘子亦不解我心中之侠义气节,只顾整日醉心于坊间风言和民间话本所谓的爱情传奇。我整日徘徊其间,只觉得有种士大夫之族屡考却不中进士的怀才不遇之感。”
“说来也是奇怪,我一介布衣,在村中也多是跟人闲话家常,只与你竟因为偶然的缘故有了如此深交。” “不如我们约了时日,常常如此可好?” “我也愿意如此,只是怕家中农忙,绊住了手脚。” “无妨,今后我便月晦都来这茶楼,你若不忙,可前来相见。” “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一番话毕,葛溪儿见窗外已有暮色,随即便拜别了敏娘,往楼下去了。 出了品茗斋的大门,葛溪儿正准备穿过门前熙攘的人流去对面的簪花阁给阿芸娘子道个别,却见簪花阁门口立着一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他头戴一软脚幞头,身穿一墨色圆领袍衫,绸制的常服在夕阳下反映出柔和的光辉,身量挺拔,仪态大方,似乎正在与阿芸娘子议价。葛溪儿不由得看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少年郎。她不由得忘记了自己正要去跟阿芸娘子道别,而是昏昏沉沉地朝城门外的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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