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迟_第二十六章 月余信笺终传至 阅毕溪儿复思虑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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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月余信笺终传至 阅毕溪儿复思虑 (第1/1页)

    收到敏娘的回信已是月余之后的事了。

    虽说从长安驾快马去往岭南,若是不眠不休地赶路,左右也不过三五日的光景,但对于葛溪儿同敏娘这等因儿女情长的琐事而寄的家书,传递起来却是闲散缓适的。那些轻薄易坏的信笺在路上往往几经辗转才最终被送到收信之人的手边,有时甚至会因无法寻到收信人而长期滞留在各地的驿站里,但若是这些遗失的信笺到了最终也无人前来认领,那驿站的差员最后就会同站中旁的废弃之物一起,清理或是焚烧了去,也算是了了他们的一桩杂事。

    其实当世识字却也能书写的人并不多,且寄信本身又是一要花费钱财的闲事,因而平日时常寄信的人并不多见。寻常百姓也只在有要事要通知的情况之下才偶尔前往寄信,大多时候口头的转达就足以完成日常交际的需求了。只是敏娘到底是官员贵胄人家的女儿,对于这种细小的钱财物什到底是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地方;加上溪儿又新入书塾不久,本就有读书写字的练习之意,且其自身又总在课余寻些杂事来忙,也算是有些微薄的积蓄,因而一年三五次的书信费用也算是可以负担。

    随着近日这书信往来的频率速度日渐缓慢下来,她们多少都是有些忧心的。她们之中谁也不知晓,会不会在某日,那封从遥远的彼方寄来的信笺就那样突然地消失在了各自的生活之中。从此之后,她们当年因为一场说书而生的情谊就那样不自觉地泯灭在了日子的洪流里面,只留下一些碎裂开的陈旧模糊的记忆,和怎么拼凑也拼不出来过去的形状和棱角。她们会在对方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各自认识新的人,组建自己的家庭,拥有新的人生轨迹和生活方式,但她们都知道,无论日后的生活如何改变,她们都不会再拥有像如今这般倾心交谈的时刻了。

    葛溪儿掏出似乎是粘上了些许水迹的信封中的信笺,信笺的纸张似乎泛着略带黄色的光芒,展开那折了好几次带有折痕的信,里面赫然是一排排簪花小楷,笔力清丽中带着刚毅,笔锋微挑,却又露着些潇洒。她知道,那是敏娘的笔迹。

    信中这般说道:

    展信佳。

    你且来信说要成亲时,我实在是受了些惊吓的。原想着我倒是要比你先受了这亲事的安排,却没成想我阿耶经此外调之后,京中的那些先时前来说亲的世家大族竟纷纷缄默不言了,因而我的婚事也便这般搁置了下来,如今且算是因此祸而得了些逍遥日子的福气了。

    其实说心里话,成亲之事我却不知是要恭喜你还是要替你担忧的。按理来说,我原先在京中所见有人置办婚嫁大事,整个排场都装点的很是气派恢宏,参与其中的不论是恭贺道喜的来宾或是结亲的亲家新郎都是满面笑意的,我自觉得此事该是一桩令人欢喜的大事,但你的来信中只不过在结尾处提了一句,见如此稀薄的笔墨,我就知晓你对此多少是不情愿的。是那郎君非你心中欣赏爱慕之人?或是如此婚姻是令尊令堂强加于你的?亦或是你只是同我一般不愿过那乏味的相夫教子的日子?

    想来也是,似乎自小时起,我们这些女子,似乎就是全然一副附属之物的模样。学习女工礼义只是为了日后可以cao持家务,相夫教子,就连读书这种事,也要比男子废多一些的心力,才能勉强获得个同他们平等进学的机会。既不能入朝为官,也没有太多可以自足的方式。那些歌妓乐女有多少是因为贫苦而被迫以色事人,那些市井商妇在平日里又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和歧视鄙薄。因此,成亲似乎是我们最不费力获得安稳生活的机会,但这似乎也像是出卖自由和身体的一桩交易。

    你且看那婚嫁之时,男方送来的彩礼物什同女方结亲,是不是有些像是牙郎买走幼童时的那笔交易的钱财?女子日后的相夫教子cao持家务,是否又有些被迫的成分在呢?我常常不愿细想这其中的干系利害,因为女子的观点常常不重要,也不会被记载,我们的名姓也会消失在家庭的根脉里,成为男性血液中流淌着的一部分,我们似乎从来都是他们生活的底色,我们的存在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就是附带着色相的一种必需的物品,像是可以被拥有和随意处置的玩物。

    我说了这些大抵是让你陷入了更深的困扰里了吧。若说是我此举是想让你如何激烈的反抗,那大抵是曲解了我的本意的,且不论反抗本身的复杂痛苦,让你一人来面对如此固执的世界,多半也是不妥当的。我也不过是想同你诉说一般我这些无人倾听的话,也容你在面对这些痛苦不甘时也时常不要忘记思索才好。

    我如今在岭南也算是有了另一番生活了,虽算不上在长安那般惬意,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和烦恼的。那些在长安难见的海味山珍,在岭南却是日日都吃,但是在长安干燥的风和清爽的衣衫,在岭南却再没见过,常日里的风和洗过晾晒的布匹都是常年带着湿意的。如今于我来说,回去的消息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愿望,旅居此处也算是一段不能忘怀的经历了。

    期待你的下一次来信。再说一句不合时宜的新婚快乐罢,不论如何都要快乐啊。

    如此一遭,敏娘也算是逃离了曾经的生活和过往了,也许新鲜的生活真的可以让人转换掉之前的种种烦忧罢,她信中的语气那样快活,直让人觉得羡慕异常,丝毫不会去想,此番话语竟是一难归故土的流落之人所言。葛溪儿如此想道。

    “也许我也该接受我的生活了。”葛溪儿自顾自地喃喃道。

    这时,窗边传来了一阵敲打的声响,葛溪儿赶紧跑过去,只见窗边站着兰娘,正表情凝重地望着她。

    她赶忙去开了门,把兰娘邀进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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