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意义 (第2/2页)
无娘家者,可不去。 ——家有幼子子无母亲者,可不去。 三不去,是为防止老人无人赡养,妻子失去依靠,幼子成为孤儿。 其余人等,皆需听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也是姬越如此受秦军爱戴的原因。有此统帅,军心自然凝聚,也自然能所向披靡。 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王。 而今这“三不去”用到太医院上,有大把的人可以选择留在永平,却还是自愿请命,来了许多人。 卫敛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提起:“我听闻,徐太医的夫人……” 太医们一路上无聊,谈天说地中扯出了不少陈年往事。有一件让卫敛在意,说是徐太医早年有个青梅竹马、极为恩爱的夫人,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便去了。 卫敛现在对“爱别离”这种事,极为敏感。 徐太医见其三缄其口,反而笑道:“公子不必为难,内人多年前病亡,这在整个太医院都不是秘密。臣一生行医济世,却救不了自己的夫人……说到底也是造化弄人。”他说到这里,神色微黯然。 “我无意提起您伤心事。”卫敛抱歉道,“只是陛下有言,一户只派一人即可,您为何要将令郎带来呢?” “臣不敢当公子敬称。”徐太医连忙道,提起自己的孩子,他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之色,“那孩子是自己要来的。” “哦?” “文卿这孩子,自小就痴迷医术。”徐太医不由微笑道,“也着实很有天赋。他今年十七岁,已将药理背得滚瓜烂熟,还总是溜出去给永平城的百姓义诊看病。此次瘟疫,臣本想让他留在永平……他非要来,臣也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卫敛莞尔:“那徐太医为何最后又同意了?” 徐太医说:“那孩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徐太医道,“行医救人时他能够感到快乐,这件事便是有意义的。待在永平,虽能够保全性命,可他会感到很难过。” 卫敛一怔。 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 卫敛自幼便习医术,堪称登峰造极。然不可否认,因一直谨记不可锋芒毕露,他从未有施展的机会。 他使银针可以用来杀人,他懂药理可以用来毒人,他会点穴可以用来暗算人。 ……可他确实是没机会救人的。 唯一的一次,就是给姬越包扎了他的伤口。 他这一身医术,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习得一身本事,却又毫无作为便带入黄土,那是为了什么呢? 纵然本事滔天,也过得毫无意义。 他长大后很少有过快乐的时候,直到新年夜里与姬越一起看了一场烟花,那仿佛就是意义的开始。 “徐家有句家训,医者仁心,无惧生死。”徐太医说,“臣总是让文卿记住这句话。后来臣不同意他去江州,那小兔崽子竟敢拿这话来反驳臣……”他虽是生气的语句,眼里却满满是自豪,“这孩子长大啦。” 卫敛看着徐太医眼中溢出来的笑意,一顿,点了点头。 “臣知道,此番队伍中诸多人不信任公子,公子切莫挂怀。”徐太医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当日陛下遇刺回宫,臣见过陛下身上的包扎手法与伤口处理方式……臣信您的本事。” 卫敛眸光微浅。 “爹!”一道明朗的少年音从屋内传出来,“帮我看看这个方子写得有没有问题!我昨儿新想的!” 徐太医一噎,对卫敛一拱手:“公子,失陪了。” 卫敛静静颔首,目送徐太医进入房门。 里头父子天伦和乐,哪怕他们明日就要奔赴险境,亦生死无惧。 他垂了垂眼。 …… 卫敛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囊中翻出一个白玉瓷瓶,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服了下去。 早在姬越告诉他这解药需要服用一年才能解时,就一次性给了他半年份的解药。算着日子,又该吃药了。 服完药,卫敛躺在榻上,迟迟未能入眠。 他有些想姬越了。 不是有些,是很想很想。 那块狐狸衔花的玉佩还贴着温热的肌肤,卫敛攥起那块玉佩,慢慢摩挲起雕花的形状。 他想起那日御书房中姬越将他吻得几乎不能见人,呼吸被剥夺,连心脏都仿佛要窒息。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挺狼狈不堪的,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的模样,突然就不约而同笑出声了。 卫敛的衣领被扯得微微凌乱,姬越就发现了他吊在脖子上那块玉佩。然后他拿出玉佩,低头在那朵花上轻轻落下一吻。 姬越说:“小狐狸,我在吻你的心。” 卫敛将玉佩放回去,阖上眼,把连日来的思念一起卷入梦境。 至少我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想。 他人生的意义始于一场新年的烟花,但烟花不该是他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