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袁莺 (第2/3页)
冀州常年遭受战火荼蘼,鲜有安好童幼,南皮亦已十室九空。 曹军将南皮城围的水泄不通,袁军日益势窘。 某日,我欲趁着袁女亡故、袁府大乱之际,意欲逃脱出府,却因腹伤未愈,又饥又冷,晕厥在地。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人梳洗打扮,身着玄纁风格的嫁衣,躺在四角红帐之内。 一转头,便见着那死去的袁莺,她穿着嫁衣,面色土灰,平静无比。 我惊恐地叫出声,瞬间滚落下床,手不由得乱摸一通,却摸到一副黑漆漆的棺材,我顿时头皮发麻,目光呆滞。 屋内烛火通明,红幔高挂,却俨如地狱。 已是初晨,窗外无雪,唯有那朔风呼啸。 房门被推开,袁谭穿甲戴盔,踏步走进。他精神萎靡,缓缓走到床边,俯身握住床上女尸的手,哀声道: “莺儿,为父对不起你,悔不该信那曹贼应下婚约,都是为父害了你啊!”袁谭捶床,悲愤不已,“恨不能抓来曹家小儿与你陪葬!为父无能……亦未能寻来男婴为你完婚……但有此年龄相貌同你相仿之人,如此,黄泉之下,想来莺儿应不会孤单。” 听罢袁谭之言,我惶恐不已。 冥婚,人殉,这两个词突然跳进我脑中。 我深知人殉之意。 早在二十一世纪时,我便上网了解过古代社会这种灭绝人性的习俗,更见过一张张陪葬童尸的图片——那是活生生在头部、后背和脚心挖孔,然后倒灌水银! 手段残忍至极,死状惨烈之至! 我崔缨,今日究竟要为袁氏之女殉葬,还是为这个时代殉葬呢? 袁谭并不理会吓瘫在地的我,他把袁莺的手安放好后,按剑转身,大跨步出门而去。 “报!将军,曹军强攻南门了!” “全力守住,拖到日中,曹贼必然力竭。” 我大脑一片空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门外忽然涌入若干个家仆打扮的壮汉。 我将金银做的发饰扯下,狠狠摔在地上,踉跄着只想奔逃出去,自知强不过他们的力气,便发疯似的乱踢乱打,一个不小心摔倒,额头便磕在门限上,随即不省人事。 晕晕沉沉中,只听见这些家仆慌忙嚷着给我止血,说是怕逢凶兆。 又过了好久,意识逐渐恢复。从未觉得眼皮如此沉重,我口干舌燥,睁眼只见:烛光摇曳,红帐四角的香囊也在摇曳。自己身靠床头,头上缠着麻带,手脚均被粗绳紧捆,旁侧还是那具女尸。 正值午后,听见门口窸窸窣窣,有人喊着“时辰到了”,便进来六七个家仆,其中一个提着一只装满水银的陶罐。 左右各有一人上前,控制着我,并试图掰开我的嘴。看来,他们想从我口中灌入水银。 行走在死亡的悬崖边上,极度的恐惧使我全身悚栗,可强烈的求生欲更让我泪流不止。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我只能绝望地看着,那碗水银慢慢接近我的嘴边。 我眼底瞬间滋生恨意…… 十几年的痛苦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吗?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一切都毁灭吧,生无所乐,死亦何哀 闭眼,泪落耳垂。 “嘭”一声,门被撞开,一把长刀飞来,直教床杆砍断。 四角红帐由是塌了一角,帘幔也恰巧将我掩住。家仆手中陶碗跌碎于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睁眼再看时,只见飞矢射来,左右两个家仆皆中箭倒地,中间那个,刚欲拔刀防御,却被飞来一剑刺中后背,跪倒在床沿,跪死在我面前。 红帐外刀光剑影,鲜血迸溅,纱窗外更有此起彼伏的rou搏打杀声。 全府上上下下已陷入一片sao乱。 我蜷缩在坍塌的红帐里,屏着呼吸,不敢出声,却悄悄抽走中间那名家仆手中的利刃。 手腕被缚住,我艰难地拖着这把环首刀,往帐内藏去,窥机待动。 不一会儿,帐外便恢复了平静,袁府家仆已悉数被闯入者杀尽。 门外跳进个人影,跪报道:“二公子,袁谭自北门逃出城,司空已同曹将军率虎豹骑追击。” 屋内甲兵正要离去,中有一高个儿小将忽然按剑回头,怪道:“何处来的棺椁?” 我哆嗦着,紧张不已,一名甲兵警惕地高呼: “帐内有人!” 于是众兵持弓围上,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高个小将抬手示意,弩兵即刻向后退去。他缓缓靠近,小心拔出腰间佩剑,一下便挑开了红帐,我也趁机挥刀砍去,奈何受制于绳索,什么也没砍着。 我惊恐着,瞪直了双眼,费力抬起大刀,指向那名穿着玄色铠甲的男子,恶狠狠地骂道: “滚开!离我远点!” 那是一张瘦削的脸庞,麦色皮肤,眼睛微小,抬眸间,眼底尽是风平浪静。 他看起来也不过是我大学同学的年纪,可他沉稳的神态,丝毫不与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相搭。他就看着我疯狂握着大刀往四周胡乱挥舞着,冷冷地走近,探出左手,一把抓住刀背,瞬间从我手中夺走环首刀。 “咣当”一声,刀摔在地上。我惊慌失措,只见他飞速挥剑,架在我颈侧,厉声喝道: “汝为袁谭之女乎?” 我仰面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将,挤出个惨淡的微笑: “汝又何人?我非袁氏,尔将何如我为袁氏,汝奈我何” 玄甲青年挑眉罢,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个铁青的脸色。 “二公子,你瞧——” 随行的兵士眼尖,发现了床里侧的尸体,又指了指榻下那只装着水银的陶罐。 小将冷冷地抽佩剑入鞘,扭头转身,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全身骨架散架般瘫软下去。 这时,两名甲兵扭着一个家仆进屋来,教他跪在玄甲青年面前。 “此为何故”玄甲青年指罢红烛下的棺木。 “将军饶命!饶命!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家仆哆嗦着求饶,“我主小女自上月回来后,就大病一场,无药可治,前日便夭折了……我主求聘童男冥婚不成,就寻了个一般大小的女娃……” 玄甲青年大概知晓了前后因果,示意将家仆拖走。他被拖出去不久,就传进屋内一声惨叫。 经受了诸多刺激与惊吓,思绪早已凌乱,我缩成一团,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思考脱身之法,却不由自主地不停颤抖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