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蒲塘 (第2/2页)
。 “看那儿——竟有大片枯荷——唉,只是可惜了,竟不能于盛夏绚烂之时得见。” 我支起苍白的脸,望着他的后背笑道。 “我偏爱枯荷独有之风韵,彼芙蓉盛开,菡萏连叶,红绿相衬,自然惊艳,然枯荷留塘,虽已迟暮,犹可争妍。恰似此时,与皓空皎皎明月相映,反教人品出傲骨犹存滋味。” 但曹植似乎并未听出我的话外之音,仍自顾自嘟囔道: “此处池塘,委实气了些,不够看,去年邺城西园内造了一新池,阿缨你知晓么?” 我摇摇头。 曹植笑:“等回去,我要在那池里,撒上一抔又一抔莲子,不消数月,便能开出满池的莲花,到时候,长得肯定比我朱华馆里的还要好呢。” “蕙兰院里的兰草,连同你那馆里的,大约也似这儿荷花一般枯萎了吧?” “怎会?那可是丞相府,自有人看照着,好着呢!好着呢!等回去——” “四哥,人如草木,一样会死。” 我冷漠地打断他的话,一点也不想听“回去”二字。 “云泽浩瀚,方圆八九百里,那儿没有莲花万顷,但那儿盛产蒲草,蒲草,编织蒲团是极好的,我想去看看。” “南国蒲团再好,我看也不如北国竹席凉快,等班师回朝,我们去许都城,那里有大片竹林,你是知道的,到时候你想编多少竹席都可以——” “我只喜欢北国蒹葭。”我再次无礼插话。 曹植沉默了。 他知道我心情不佳,郁闷很久了。 可他不知道,我自己都弄不懂我自己的心,甚至连抬头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樱
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今夜一样,上许多无嫌猜的话了。 “石上容易着凉,起身走走吧。” 曹植耷拉着肩膀,向我伸出左手。 闻言,我的右手在身后开始不安分起来,终究攥紧,没有松开,更没有搭上那只伸出的手。 我也不看曹植一眼,径直起身离去。 我们就这样在塘上绕了一圈,在月下并肩而校 曹植拈着新折的柳枝,在我面前晃动,试图逗我开心。 “四哥,我想问你个事儿——” “嗯?” “我很蠢么?” “哪有的事!”曹植用柳条轻敲我额头,笑道,“还在想杨叔夜的事呢?好meimei,快忘了他罢,不愉快的人,不愉快的事,哪里就在值得放在心上啊。” 停下脚步,塘上一圈刚好也绕完了。 我抬手拔下发簪。 泼发如墨,在月色下倾洒而下,我也不顾曹植惊诧的神情,慢慢地将那簪子递在他面前。 “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欢我,多年相处以来,口角不断,今夜,我把这支玉簪还给你了。” 曹植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一把抓着玉簪连带我的手,盯住我的眼睛。 黑夜藏住了我红得发烫的脸。 不知是酒醉还是沉醉,清风吹开了我的心扉,明月替我在空流泪,心头莲花羞怯仰头却又瞬间枯萎。 暧昧如火似冰,若是有缘无分的拉扯,便只会化作悲哀中的绝响。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此时在月光下,更像有泪光闪烁。 可恰在此时,皎月为乌云所掩,周遭霎时遁入漆暗。 我看不到他眼里的光了。 我们两人就这样,在柳荫幽暗处,默然相对,良久良久。 夜色昏晦不明。 月色朦胧不清。 我与他之间,同样如此,也仅限于此。 我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去,把头低得很低很低。 很遗憾,直到临行最后一晚,我都未曾明确表露心意。那只手,我终究没有勇气牵起。 可曹植在身后紧握着我的青莲玉簪,怔怔地站着,忽而笑道: “那日摔佩,是我不好……可这玉簪好好的,摘它做什么?来,我给你戴上——” 他走到我跟前,这才想起我头发散了,也没有勇气替我绾发,只得沮丧地垂下抓紧玉簪的手。 我向前迈步离去,与他擦肩而过。 “阿缨,且请留步,我有话与你。” “……” “子之汤兮,于丘之上兮。” 曹植完,转过身,真正与我背向而行了。 我闻此言,不觉间已在无声中泪流满面。 此一别,山川阻且远,不知何时再见。 我们两人各自走远了数步,我忽然回身,在心里叫了声“子建”。 “什么?”曹植揣着两只手,笑嘻嘻转过身问道。 我笑而不动:“你走吧。” 曹植报我以笑:“来日方长,我们还有的时间,早些歇息,明儿再见罢。” “再见。” 我心中默念。 我万念俱灰。 我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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