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众生百态(4) (第2/2页)
卫衙门内的骆思恭,仍然没有睡觉。 先皇驾崩,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自然处于戒备状态。他需要在衙门内值班。 这个在万历朝朝鲜对日战争中,将对敌谍报做得相当完美的大特务,此时正以“瘫放”的状态,把自己放进圈椅内,双眼盯着眼前的屋顶发呆。 万历帝驾崩的时候,私下无人处,骆思恭还是哭过几次的。先帝驾崩,私下无人处,他没觉到自己要落泪。 锦衣卫自冯保之后,内部监察职能,基本上被东厂给抢去了。锦衣卫实质上沦为配合东厂的“狗腿子”。 骆思恭自己都觉得自己离皇帝很远。 要不是万历帝亲自跟他安排了朝鲜对日战争的谍报工作,骆思恭就没觉得自己需要跟皇帝走近。 原因是骆思恭很享受锦衣卫现在这个“狗腿子”待遇。 骆家做锦衣卫算得是家族传承,所以锦衣卫这种天生就得罪人差事的难处,实在是体会深刻。 平时呢,你是皇上阴人砍人的刀。 这个呢,多少还是有点爽的,毕竟是你砍别人嘛。 但是砍到外面那些大臣们受不了了,跳起来要造反,那皇上就会把你轻飘飘地往外一推,说都是你迷惑他的。 接着你就会被别人咔嚓一刀。 然后这个世界就清静了。 所以冯保和东厂愿意冲在前面做这个恶人,骆思恭是全心全意地全力配合的。反正砍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砍那么爽。抄家嘛虽然比不上以前那么爽,东厂拿了大头,可也少不了他锦衣卫的小头啊。毕竟说起来最后推出去被咔嚓一刀的,是东厂和冯保。
拿银子要跟风险对等的嘛。骆思恭觉得锦衣卫拿小头,这很公平。 所以,还有比当这个“狗腿子”更安逸的事吗? 骆思恭就很享受这一切。 “抢皇帝”事件肇始,他也听到了风声,也有人跟他打招呼,让他选边站。 但他没做什么动作。 他上面有实质的上司,司礼监太监兼东厂提督王安,顶着呢。 再说了,你说他一个天子亲军头儿,跑过去看你们一帮文臣/后宫/太监把个储君抢来抢去,他应该怎么办? 加入某派去抢新皇?天子亲军是干这个的? 还是跟殿前那些自己的下属大汉将军一样,一直碎碎念,“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碍眼。 所以骆思恭听到皇宫闹起来了,就一直待在衙门里。 无诏不得入内嘛。没人叫我,我就不去。 但我也不待在家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我待在衙门里。 这就叫坚守职责,时时戒备嘛。 没人能挑出毛病。 盯屋顶盯时间长了眼睛有点涩,骆思恭闭了会眼养了会儿神。然后招呼下人进来伺候自己睡下。 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了。 ------ 当日晚上,身在天津,领东宫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监察御史官衔,督练新军的徐光启,也收到先帝朱常络驾崩的消息。 已57岁的他,甫听到消息,已是痛哭流涕。一边忙以天主教礼仪为先皇祈祷,一边翻着手边二个被多次退回的奏疏落泪。 一个是新军备制造的经费申报。 此报已多次报朝廷,反对声汹汹。 原因很简单:造价太高。 比如一副铠甲,报12两。同期明造全身甲9.3两,金造全身布甲则只有8两。 整个装备制造总和下来,比常规费用高一大截。 有人说他这是在“骗官盗饷”,所以一直没有批复。 另一个是招募葡萄牙雇佣军的。 奏疏提出以300两每人——10倍于招募明军——的安家银子,招募一支400人的葡国雇佣军,作为全军先锋。 理由在奏疏里已经写了: “西炮只有西人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那么怎么使用这支雇佣军呢? 奏疏中写明:“不过数月可以廓清畿甸,不过二年可以恢复全辽,倘用汉(陆若汉)等所致三百人前进,便可相藉成功”。 这一段,被人评为“孟浪无对”。所以也就没有批复下来。 现在先皇驾崩,新皇将立,他这个前詹事府少詹事,严格意义上说连官职都没有了。 至于能不能继续练新军,那就更是未知之天了。 57岁了,会有第二次练新军的机会吗?徐光启自己都没有信心。 他这次练兵是萨尔浒之战后明军不多的应对之策之一。如果不能成功,会是怎样的局势糜烂生灵涂炭,徐光启都不愿去想象。 思之此,徐光启更是悲从中来。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再急急以天主教仪为知遇之恩的先帝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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