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章:路宿云苓驿(其三) (第2/2页)
的山神,又从齐国的海鱼回到了董泽的潜龙,这才逐渐让两人都稍稍放松了下来。 这一夜的闲聊,话题多数时候都是被吕饴带着走:他时而会聊一些虚无的传说,如穆天子西行和董父豢龙的怪诞故事;时而也会议论一些古代的战争,如逐鹿之战、鸣条之战的诸多奇闻;时而也会提到列国的宫廷故事和当政得失,如祭仲的乱政、新台的丑闻,当然更多的还有发生在齐国宫廷的各种秘事……真可谓是无所不包。 在各种细碎故事的间隙,他们还会品评一些古老的诗歌,比如那首早已无人问津的《断竹》,吕饴竟也能讲得头头是道。这让公孙枝对吕饴的观感也产生了极大的转变,让他看到这个表面上油嘴滑舌的“外甥”,竟也有博闻强记的一面。 当然了,更让他感到惊异的还有子芸姜。大约是受到伯姬的言传身教,吕饴所讲到的故事,子芸姜也大都了如指掌,甚至从她口中讲出来的道理,倒比她的兄长还要通透明了。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她也会作怪耍赖,那股伶俐的劲头,竟让向来我行我素的吕饴都颇有些招架不住。 对于那些寻常女子羞于开口的宫廷丑闻,子芸姜虽不便过多评论,却也不至于故意遮掩。显然是在家中,伯姬并没有因为女儿尚在闺阁便有所避讳,恰恰相反,为了避免她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从小母亲便告诫她:“人心总是乐于向善的,可世间之大、人情复杂,丑恶之事也总难避免。它们并不会因为你羞于提起就不再发生,也不会因为你刻意避讳便凭空消失。即便你没有阴残害人之心,没有沾染是非之心,便是只图平和顺遂地过这一生,多了解一些丑恶之事也总没有错的。”
这番话说来倒也十分贴切,让公孙枝常想起母亲当年的告诫。只怪他当时还太小,对那种关爱的言语总记不真切,这些年来竟渐渐有些淡忘了。如今忽而听到这番肺腑之言,倒让他对这个素少谋面的族中长姐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 坐在随风摇曳的榛子树旁,品着清冽醇香的美酒,赏着似圆又缺的明月,微风中又吹来旖旎的气息,听着山南海北传来的故事,这一切都让公孙枝感到安乐惬意,心中不由得溢出一股暖流。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三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更深露重的时刻,早有父亲的侍婢前来催唤他们早些歇息。公孙枝无意执拗,便只好依依不舍地将子芸姜送回客房,而他自己则心情忐忑地在中堂枯坐了半宿,这才懒懒地回到房中昏昏睡去了。 第二日的行程依旧枯索无味,吕饴照旧蹭到公孙枝的车上,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经过昨夜的长叙,两人的关系要比之前亲近了不少,然没有子芸姜的陪伴,公孙枝终究还是感到有些落寞。好不容易到日中时分,众人在汾水畔休憩了片刻,他才有机会跟子芸姜说了几句话,可终究还是因为人多拘谨,不过互相问候几句罢了。一路车马疾行,抵达贾邑时天已大黑,一众人疲累不堪,只草草地吃了些餔食便都休息了去,相见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次日晨起,司马子申本原打算留吕饴兄妹多住几日,然吕饴却以担心母亲身体为由,婉言辞谢了这一番好意。吕氏的封邑在霍太山下,离贾邑北行尚需两三日才能抵达,而吕饴所带士卒又过于单薄,总免不了让人揪心。司马子申见其不肯留住,便也不再强求,只从邑中抽调了二十乘战车、又一百二十名士卒跟随北上。 吕饴不好再三推辞,便谢过毑爷启程离去。站在贾邑的宫墙上,公孙枝远远眺望着北行车马扬起的飞尘渐渐远去,一股忧郁的情绪猛然升腾起来: “这一去,再相见该不知是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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