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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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6/6页)

昏暗中,人还在走动,可以说什么也看不清,确定不了。哥哥见过他,说他身板像姑娘一样单薄,腰杆细细的,手指头长长的,像个外科医生。从这些描述中,她很难想象这个人会血淋淋地杀人。但哥哥不容置疑地告诉她,到现在为止,杭州城里开展的锄奸杀鬼行动,他杀的最多,至少有三位数。她为这个数字鼓励着,并为自己属于他的组织而感到自豪。但现在,眼下,如果她不能把情报传出去,这个人,还有比这个人更重要的人——老k——都可能被鬼子杀掉!

    这使她感到恐惧……

    恐惧像四十度高烧一样从胸膛生发,传遍周身,令李宁玉感到四肢无力,心跳如鼓,头脑一片空白。这是她从事地下工作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恐惧和无助像绳索一样死死地捆住了她,把她变成一个废人,不能和同志们发生任何联系,只能无耻地躺在床上。有一种奇怪的念头促使她从床上起来,在房间里徘徊——也许只是为了表明除了躺在床上,她还能下床走动。

    房间像床铺一样,也是那么的奢华,那么的宽大,宽大得她都没信心走到尽头。她太虚弱了,连日来攒下的疲倦报复性地向她袭来,她双膝一软,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板上。像跪在了巨大的屈辱面前,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她哭了,抱着自己两个冰冷的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地哭了——

    【录音】

    她哭的那个狠劲哪,就像是被人强暴了,吵得楼上楼下的人都坐不住了。我想她开始可能是真哭,后来就是假哭了。她要通过轰轰烈烈的哭把大家引过去。大家过去了,我也就过去了,这就是她的算盘:要见我。一定要见我!因为要叫我替她做事呢。

    最先进去的是白秘书,然后是王田香,他们是去管事的,主要是训斥她。然后是金生火,看热闹的。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说真的,我害怕进去,我有种预感,她要找我说事。

    果然,她一见我进去就朝我扑上来,把我抱住,跟上午一样对我痛哭流涕,一边喊冤叫屈,大骂吴志国。骂着骂着,她把肥原、金生火、白秘书、王田香等人都通通骂了个遍。他们听她骂肥原,骂自己,都掉头走了。这正中了她的计,她骂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滚蛋。只有他们走了,她才能跟我说事。

    什么事?她要我给她找画画的纸和笔。她一边继续哭着、骂着,一边悄悄地把她的想法告诉了我。我说这哪里去找啊。她说招待所里肯定有,要我去吃晚饭时一定要给她找到。我说试试看吧。她说必须要找到,实在不行的话,哪怕找一张大一点的白纸和一支铅笔也行。我问她要这些东西干吗,她说她要通过画一幅画来传情报。

    你想不到吧,这种情况下,门不能出,电话不能打,到处是盯梢的,她还不死心,还在想把情报传出去。我觉得通过画来传情报简直不可能,这办法太寻常一般了。我让她别做梦,不可能的。她说她已经想好办法,只要我帮她找到画画的纸和笔,她一定可以把情报传出去。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所以我答应帮她去找——

    巧的是,顾小梦回到房间,东翻翻,西翻翻,居然从柜子里找到一大张洋白纸,垫在备用的毯子下面。其实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白纸,而是一张电影海报,但背面全白,一点污迹都没有。顾小梦拿过去给李宁玉看,李宁玉觉得行。至于铅笔,不要了,因为那张海报纸质非常好,纸面光滑,用铅笔画,着色效果不一定好,李宁玉临时决定改用钢笔画。她后来就是用钢笔画那幅画的。

    听到这里,我奇怪了,这不是说我在潘老家里看到的那幅画是假的?我当即从电脑里调出那幅画的照片,问老人家:“难道这不是李宁玉画的?”

    “当然不是!”老人家毫不犹豫,“你遇着大骗子了,姓潘的那老东西完全是大骗子!你在文章里写到,李宁玉画画的纸和笔是钱虎翼的女儿留在那的,可能吗?你也不想想,钱虎翼一家遭劫后,这楼里里外外都重新装修了,怎么可能还留下画纸和笔,早给人拿跑了。我在里面待过还不知道,他知道个屁!”

    “那……”我盯着电脑看着,问了句废话,“这是谁画的?”

    “鬼知道是谁画的,肯定是那老东西找人画的吧,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她认真地看着照片,一边对我指指点点,“你看,太假了,把这些小草的长短、间距画得中规中矩,一点隐蔽性都没有,简直可笑!我见过李宁玉画的,比它真实得多了,可惜那幅画没留下来,肥原把它带走了。”

    但肥原无法带走老人的记忆,她对着照片(赝品)向我一五一十地指出它与真品之间的种种大同和小异,小到有些很细微的区别她都说得头头是道,仿佛那幅画镂刻在她心里。其间,陈嫂不停地向我递眼色、打手势,提醒我时间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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