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 (第1/1页)
昏黄早已离开了很久，只留下这场雪送给今晚的夜。雪似绒般缓慢，在落地前就凝成映着色彩的水滴，在柏油路上汇聚成潭。那潭沾了这里的脏垢，变成了污潭。这污潭里，是灯红酒绿的城市。 而在今天，这里的每个人家都热闹喜庆，但每条路面都冷清寂静，人们可以在今天揭下往日用于掩饰的纱布，肆无忌惮的大笑，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在今天醉的忘记烦恼。 水潭就静静地躺着，时不时被几只老鼠踩过…… 一辆黄色的轿车在空荡的街上驶着，一路上压过不少水坑。车里，每个窗都布满了雾水，充满着热气。里面的司机手上拿着手机，看着今年的春晚。他喜欢这种感觉，孤独的舒适感，可以让他暂时忘了带给他烦恼的家。 窗外雪渐厚，这城市也在优美的承托下展露出丝丝幽寂。虽然算不上美，但是却让人安心。那司机并没有看窗外的雪景，也没有看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向前的方向，他也不在乎了。 他慢慢的开着，依然会停在红绿灯下。手机里，春晚演着小品，观众和他一起笑着，同步了，但是，在不间断的笑声中传来了阵阵低沉的轰鸣，由小渐大。司机没有在意，那声音他早就习惯了，那是飞机飞过的声音，很快声音消逝，但是车里却多了个声音，是司机不停的抱怨。那个飞机飞过后，他的手机变成了黑屏，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圈在转动，似乎有种鄙夷的感觉。 无奈，他放下手机，看向外面，才发现这里的幽静。每片雪都没有声音，但每片雪都轻掩住了前面的路，留下与月光卷出的淡蓝。他托着腮帮，手指轻敲方向盘，静静的等待绿灯的亮起。路灯明晃晃的刺射下来，他轻闭住双眼，在不觉间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他把孩子托付给了背叛他的人，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和他挤在用木板所做的小房子里，天天吃隔夜的剩菜。他想让他的儿子住在高档的公寓楼里，在同学面前可以抬起头。他却不知，自己的孩子认为是大错，孩子知道，mama和叔叔爱的更本不是自己，而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meimei，而meimei却有一副肮脏的嘴脸，让他过不好在家中的生活。司机还有年迈的父母，他很后悔没有孝敬好他们，以前的他，几乎常常找亲戚朋友要钱，却让自己的父母与其他亲人们都变得疏远，现在也只剩小舅还愿意在照顾着他们，但小舅却时不时对父母漏出嫌弃的面孔…… 他强迫自己从回忆里逃出。 是人们美好的储存地，但却在轻轻揪着司机的心。 转移注意。他不想再沉溺在回忆里了，他想编个一切没有发生过的谎言。所以，他盯着窗外，细细看着每一片落下的雪，注意着黑夜里光束的轮廓。 雪，渐渐变大，路边挤满了白雪，湿润的空气也变为寒冷，但却反衬了车中的温暖。 司机把手伸进裤包，掏出一打火机和包烟，他往嘴里塞了一根，刚准备点燃却被一阵敲打声打断，他看向窗外，是一个俊俏的少年，少年示意司机摇下窗户。 “师傅，还走不走啊？”少年弯下腰。 “小伙子想去哪？”司机含糊的问道，并把嘴里的烟拿出，塞到了耳朵后面。 “师傅你可不可以载着我转转，到时候你自己定价。” “不是，你大半夜不待家看春晚干嘛？” “要不上车再说，师傅？”少年笑了笑。 “……那行，你上来吧。” 少年很快钻进车里，“好暖和啊。”少年他捂着双手说道，“刚刚在外面可冷死我了……”“孩子今年多大了？怎么不在家里和家人待一起？”司机打断他问道。“嘿嘿，我今年14，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啊？小伙子，你这离家出走可不兴玩，你爸妈肯定急死了，要不我给你送回去？”“不用不用，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为啥？”司机很是疑惑。“和他们在一起很难受，说个话都明嘲安讽的，他俩关系也不好，天天闹着要分开。”少年有点激动。“那也没啥啊？”“不止这样！和他们也不能单独在一起，天天抑郁，天天崩溃，特别是我妈，动不动就要闹自杀，动不动就哭的稀里哗啦。我爸一样，单独一起时还以为会有温馨的亲子时光，却告诉着我，‘爸爸快崩溃了，以后好好撑住这个家。‘每天都是这样，和他们在一起根本没有快乐。”“那也没必要这样吧，我看你说这些话时也没有多伤感，怕你都快习……”“不是这样的”少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说实话你爸妈也肯定不容易，吃喝拉撒给你照顾的好……”突然，司机悠悠的话被打断。“你不懂！你说我没有伤感那是因为我不愿去想！每次回想都是烧心的痛！你难道很喜欢看自己父母声嘶力竭的样子吗？就我不痛吗？每天都要掩饰着自己，假装着很开心，只是不想让父母在伤感下去，但没有一个人会在夜里轻轻的安慰我！在家里听完咆哮又要到学校挨骂，出点问题就得挨手板，实在不行叫家长，回家又得遭打！”“我每天都有两面的折磨。”少年激动的声音变得颤抖，随后消失，汽车又回到了安静，就像刚开始那样。
“对不起……”一阵沉默后司机说了一句。少年没有回应，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男孩，依旧静悄悄的，那洁白的脸上挂着一双红润的眼睛。他的脑袋靠着车窗，用手指在玻璃的水雾上写写画画。司机很想说些什么，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心痛的感觉，但却没想过是个孩子。这个孩子所有的压力并不少于自己，但少年的心里永远是孩子，那防线也没有长大…… “师傅，就这里可以了，多少钱？” “十块。”司机那下挂在后视镜的扫码牌，示意少年。 “行，十块给转过去了，谢谢哈。” 他关上车门，向远处走去，司机没有继续开车，而是看着少年渐远的身影。 “你要加油啊！孩子！”司机大喊道。 “哦！好！”男孩转过身，挥着手臂向他喊着，“谢谢啦！” 雪又变大，男孩逐渐消失在雪里，司机启动汽车向前继续行驶，在一红绿灯下停了下来，拿出手机，似乎还是想继续看春晚，可惜依然无果，他一甩手机，带点气愤，把耳朵后的烟放进嘴里，转头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