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回 赘婿 其四：雾雨石井见童子 九渊旧事一段说 (第1/1页)
见惯山中雾雨，叶曦伸出手任凉凉的雨丝洒落手心，心中却倍感亲切。 好像很久以前她的家也在这样的地方，那里常年雾雨迷蒙，漆黑如同迷失在夜晚。 那是哪里，她却想不起来。也记不得自己的家人，仿佛她是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 后来的巨峰山清净而少有人烟，她住在山里就像个避绝尘世的修道者。师父和褚风是她和人间不多的联系。有时候她也猎些兽子下山换钱，匆匆来去而已。 褚风说她明明是刀客，却活得像个餐风饮露清静无为的仙人。 走出房门，一步跨出，四周已是别样景致。寒雾缭绕，荒僻的院子里，唯有一棵树，一口青石井。 头戴小帽的白衣少年背对着她，拿着一方破布擦拭井台。 “好娘子，你要死了，我今日是来提醒你。好让你有个准备。” “你真傻，一个已死之人能有你的命重要？”愿望他听得多了，偶然听见这样生死时刻却择了旁人的，难免动容。少年人还未见尽世间险恶，最是敏感而易被感动。 叶曦却不明所以，径直疑惑问道：“我……要死了？什么已死之人？”她平日不常说话，声音轻脆而清晰。 语声明显不是那个病弱的苏四娘，这人声音是少些中气，不过是受伤未愈。有苏长云在侧，苏四娘难有受伤的机会。 少年转过身，一双冥黑之眸睁大，发现找错了人。慌乱间，他急忙施法送她回去。 几番尝试，这术法却不灵了。少年尴尬又窘迫，一边尝试，一边偷偷看她。 叶曦看他手舞足蹈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生。她歪头看他，眼中更是好奇。 屡屡施法不成，少年焦急不已。眼见叶曦走近，那术法却失了效，结印的手也乱了，更是不能成功。 “你别过来！我……我……啊！”少年似乎欠缺自保的能力，退到井边踉跄一下，再无可退。 叶曦弯腰，看他少年可爱，摸了摸他的头，直把他的小帽给拍扁了。 少年吓得打了个嗝儿，变回了白蟾被叶曦接住在手里。 “我主阿奈啊，我要死了，我还是个孩子……”白蟾在叶曦手里挣扎，落下伤心的泪水。 叶曦拍拍他的背：“我叫叶曦，你叫什么？” “厌离。” “阿奈是谁？” “上古神明，元初之鬼。”厌离喃喃道，面露憧憬：“日之西，月之东。梦魇之林，黄泉之宫。她曾经就在那里庇佑我们。” 曾经九渊幽州那位存在，不知何时已经失踪许久了。传言，一日有一位年轻人进入了梦魇深处黄泉之宫，他与阿奈论道了三天三夜。年轻人离开不久，阿奈似是心有疑惑，闭门冥思多年，期间梦魇之林魇魔动乱不止，百万梦境尽被梦魇侵染。 当她终于苏醒那刻，也是她失踪之时。毫无征兆，也并未留下只字片语。 万数魇魔自觉回守梦魇之林，成为九渊一处绝地，黄泉之宫再不复开。受尽阿奈福泽庇佑的九渊幽州子民日夜祈祷，等待着他们的神明再回来的一刻。 直到现在幽府转轮司也兼任鬼母阿奈的神侍之职时常祝祷，并以他们的方式守护着她的九渊幽州。 可是，太阳的西边和月亮的东边又怎么会是同一个地方。听不懂的事，叶曦从来不会细想。 “你也是滞留人间的阴魂？”她问道。 “阴魂？平白无故，你干嘛咒我。我是鬼族，那死了的才是阴魂。我们鬼族也是生灵，我们也有rou身。”厌离气呼呼争辩着：“我只是弄丢了我的rou身而已。” 观她神色，厌离又解释道：“真的是我的rou身！我不过打了个盹，它就不见了！要不是附近有这死蛤蟆躯壳，我差一点就真成阴灵了。可怜我上面还有爹娘，要是知道我死了，该多难过。” “鬼族也会死？” “会，人族有阳寿，鬼族有阴寿，魂魄也有冥寿。万物皆有终结。” 白蟾蜍坐在叶曦手心里，十分沮丧：“我爹就管阴魂呢，我死着回去，多丢人啊。” “鬼族也有爹娘？” “怎么没有，鬼族就不是爹妈生父母养了？”说了会子话，厌离也不那么害怕了，变回了小少年一扶头上小帽：“我们可是知道人族。jiejie你们人族对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也太过分了。”
雾雨中，叶曦的脸颊润湿，可是她的眼神依然专注而清澈地倾听着。她像未经雕琢的璞玉，走在人群中一身山野气息显得不那么出挑，面相冷淡而话也不多，不能逗人欢笑，可细细相处下来却如清风过山冈、明月照满江一般久不厌倦。 眼前的jiejie亲切，厌离还想聊，却想起叶曦这出来得太久了怕是不好。 “jiejie你回头走，就可以回去了。我法术不灵了，你得自己走。”说到这里厌离有些不好意思。 走出两步，厌离叫住叶曦：“jiejie，我白天能来找你吗？好不容易能找到个说话的朋友。” “你要和我做朋友？”叶曦生得面相冷淡，这一问厌离又有些退缩了。 “不能吗，不能就算了。人族和鬼族做朋友想来也不多见……”厌离脸上露出些许孤寂之色，自己低声安慰自己道。 “可以。朋友很好。”叶曦却回答道。 厌离脸上寂寥之色顿时被笑容驱散：“jiejie你也在苏家吗？我一早就来！” 身后雾雨迷蒙中，井边的鬼族少年仿佛邻家的小弟一般。叶曦回头看他，那头厌离远远地笑着招手：“明天见呐！” 叶曦走后，厌离咕呱一声化为白蟾，开心地在井边跳来跳去。 想到高兴处，厌离起身收拾起来，竟是打算搬家去也。 与此同时的褚风却在呼呼大睡，连睡觉都抱着链刃，期待着什么链刃神仙能让他灵光一现，从此开窍。 梦中却是他做了神刀大侠，叶曦对自己爱慕崇拜不已，从此二人白马侠侣浪迹天涯。轻刀快马，神仙眷侣，一生何求。 梦到高兴处，半夜里褚风连人带刃翻下了床去，一扯被子竟在地上继续酣眠。 美好如厮，一枕黄粱，不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