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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 (第1/2页)

    thedream[1]

    1917年八月,因为工作我要从纽约赶往彼得格勒,出于安全考虑,我还得到指示要从符拉迪沃斯托克[2]中转。我是早上下的飞机,虽然一日无事,我也没让自己太过无聊。我大概记得,那天横穿西伯利亚的火车要晚上九点出发,于是独自在火车站的餐厅里吃饭。里面客人很多,和我同桌的人形象颇为有趣。他是个俄国人,个子挺高,但壮实得不可思议,因为肚子太大,座位摆得离桌子很远。和身材相比,他的手偏小,盖满了一圈圈的肥肉。黑色的长发很是稀疏,小心地从头顶横着梳过来遮住了秃顶。一张灰黄色的大脸刮得很干净,再配上巨大的双下巴,会给人一种有伤风化的裸露感。在这一大块肥肉上,那个小小的鼻子就像摁了颗滑稽的纽扣,黑色的眼睛虽然有神却也不大。不过他的嘴又大又红润,透露着欲望。他身上那件黑色的西服还算合身,虽然不能说破旧,但的确邋遢,就像是自打做好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熨过、刷过。

    餐厅服务很差,要让服务生注意到你几乎不可能。我们很快就聊了起来。这个俄国人的英语流畅、明白,虽然口音明显,但听起来并不吃力。他问了不少问题都关于我和我的行程,因为那时所从事职业的关系,我答得颇为小心——故作坦陈,其实加了不少伪装。我说自己是个记者。他问我是否写小说,我坦白说工作之余的确会写一点,于是他就聊起了几个比较近的俄国小说家。他谈得很聪明,显然受过不错的教育。

    这时候我们终于说服了服务生端来一碗卷心菜汤,我的这位新相识从兜里掏出一小瓶伏特加,请我同饮。不知道是因为伏特加,还是他们这个民族与生俱来的健谈,他变得很热情,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情,虽然我并没有问。他似乎出身贵族,职业是律师,而且是个激进分子。不见容于当权者,常年在国外,现在正要返乡。因为工作他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作短暂停留,但一周之内会启程前往莫斯科,他说如果我也到那里去的话,很愿意再见到我。

    “你结婚了吗?”他问我。

    我不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告诉他我结婚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妻子去世了,”他说,“她从瑞士来的,土生土长的日内瓦人。她是个非常有修养的女子,能说无可挑剔的英语、德语和意大利语。当然,法语是她的母语。她的俄语比普通的外国人也好上不少,基本听不出什么口音。”

    一个服务生端了满满一托盘的菜,正经过的时候被他喊住,问下一道菜还要等多久——我当时几乎不会任何俄语,所以是猜的。服务生很快地喊了一句,大概是要我们放宽心之类的话,匆匆又往前去了;我的朋友又叹了口气。

    “革命之后,餐厅的服务一塌糊涂。”

    他点着了第二十根烟,而我看着手表,担心上车之前能否正经地吃上一餐。

    “我的妻子很了不起,”他继续道,“彼得格勒有些学校是给贵族的女儿开的,她就在其中最好的一家教语言。我们一起生活有很多年都关系融洽之极,可是她天生妒忌心重,又不凑巧爱我爱得发疯。”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笑。他是我见过最丑的人之一。有些脸色红润、开朗活泼的胖子的确有他们的魅力,但眼前这阴郁的一团肥肉实在让人厌恶。

    “我也不用骗你说自己是个忠诚的丈夫。她嫁给我的时候就不年轻了,我们又做了十年夫妻。她身材瘦小,气色很差,说话又刻薄。她这个女人常因为占有欲而发脾气,除了她,我不可以对任何人有一丁点好感。她不但妒忌我认识的其他女人,也妒忌我的朋友、我的猫,和我的书。有一回我不在,她把我的一件大衣送走了,就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别的大衣。但我这个人很随和的。我不否认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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