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饥饿 (第2/2页)
,“你又为什么背叛我们,安格隆?” 他的声音渐渐不再是一个人的声音。数个、数十个、成百上千个同样沙哑而痛苦的声音和他的嗓音重叠,他的发声同时是无数魂灵的发声:“为什么背叛我们,安格隆!” 角斗士话音落下时,血腥的气息骤然升腾。 他周围的影子开始狂嚎,它们的愤怒卷过他的精神,如同钉板刮过头皮。那些动物性的愤恨和guntang的尘土、呼吸、暴雨、硫酸融合成乒乒乓乓的狂乱呼叫和喧哗至不可忍受的情绪漩涡,冲击着安格隆心外的堤坝,从周围的世界轰然涌进安格隆眩晕的感官,试图将他扯进这战栗的庞大激情和无尽的guntang飞旋中。 安格隆无法控制地倒退一步,从沸腾的血雨中抽离。忽然间他听懂了这些鬼魂的话。 “逃不掉啊,”一道影子在他身后哀嚎着,“这里好冷,好冷,我好饿,没有东西吃……” 他猛地向后转去,听见血液从伤疤中涌出和骨骼磕断在岩石上的声音,高山狂风的呼啸与血雨浑然一体。 “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又一个声音怒吼道,熊熊燃烧的复仇意念击打在安格隆的太阳xue上。“我要吃他们的血和rou!” “他们热的血,guntang的灵魂,他们活着……” 鬼魂的哀嚎无处不在,似是千百道声响的重合,又像是同一个人的言语。从这些灵魂的话语中,安格隆终于明白了一个令他骇然的真相。 他们从高山上来。 努凯里亚千百年来从角斗场中逃亡至高山的孤寂灵魂在骸骨坟墓中聚集,在无数同类人的遗骸都已飘散在风中时,他们的灵魂也已作为一个统一的意识,永远地徘徊悲鸣。 安格隆意识到,自己正是在那座山上初次聆听了角斗士幽魂的憎恶之语,他冷却的怒火也正是在那座山上被点燃。那死去魂灵的复仇意象并非风中躁动的幻觉。 他未曾谋面的红肤兄弟是对的。未经处理的死后灵魂中负面情绪投影的聚合将导向未知的后果。 他们处理过血泪之墙的地基,让那堵墙不至于在未来爆发恶性的事故。但费丹莫尔山上的无名骸骨之墓却被遗忘。 喧嚣嘈杂的情绪像被煽得过火的一座熔炉,所有的血雨中的火苗狂舞释放着巨大的压力。人们的手指颤抖,脉搏急跳,嗓子发干,guntang的血涌上头部,雨水沸腾成火海。他们已不只是他们自己,多重的灵魂和多重的仇恨交叠爆发。
“我没有背叛你们,我的兄弟姐妹们,”安格隆倒退着,“我从未背叛你们。” “我们的血是冰冷的,我们饥饿,他们不给我们饭吃,那些猎犬吃死去的我们的rou,喝死去的我们那还没有冷却的血……你这条战争的猎犬,主人的狗!”鬼魂用震耳欲聋的吼声将雨幕震碎,这不是凡人的喉咙能发出的声音。枯骨和尸体的幻影从看台上坠落。 安格隆回以沉默。 “你向又一个皇帝效忠……”鬼魂说,“你是又一个皇帝的奴隶!你离我们而去,你不是我们中的一个了,你这奴仆!你这可鄙的叛徒和懦夫!你这条奴隶主的狗!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屠夫!” 血雨变得冰寒,冻住他的腿脚。这是一种在高山上沉淀了数千年的怒火,以太在此扭曲,灼烫的气流在安格隆的肺部充盈。 鬼魂向安格隆扑去,这是努凯里亚的幽灵,未经纾解的怨恨,被忽视的恐惧,融入理想的私心和不被知晓的复仇聚合形成的庞大的疯狂精神,又夹杂着一股转瞬而去的血气投向此地的匆匆瞥视。 “重新带领我们,安格隆,带我们杀戮,带我们进食,带我们复仇……你这条狗!回来,回到我们之中,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揭示你自己,表达你自己,抛弃你自己,奉献你自己,解放你自己,从你被那皇帝打造的外壳中逃离,加入我们的热情,活力,澎湃的血液,喂饱我们,饲养我们,让我们逃出寒冬,逃出高山。 我们需要你,你在成千上万的我们中间翻滚沉浮。我们的温暖在我们四周,我们的血管从你的心脏上长出。不要背叛我们,安格隆,红砂之主,我们无处可去。 啊!你杀死了我们中的一个灵魂!她是多么无辜,她死在高山上时只有十一岁,你撕碎了她,像野兽撕碎她的手臂一样。安格隆!你这个叛徒!我们拦不住你,呵,又一个同伴的死,以我们的生命为代价!救救他! 不,你杀了他,你在痉挛,你这个懦夫,你轻易地折断了他,他冰冷的灵魂依然饥饿,听我们说!听我们说!你杀了他,他还没有解脱,他永远不能解脱了!你在害怕什么呢,你流泪了,哈哈,他的痛苦在你身上,你为什么仍然平静?安格隆! 啊,我们拦不住你,你是头野兽,你要跑了,你要从我们之中逃走了,不!不可以!我们好冷啊,我们要死了,回来,回来,我们的血脉,我们的兄弟,安格隆,求你!你听得见! 你转身了,安格隆,你转向我们,谢谢你,我们饥饿。 安格隆在雨幕中停步,疼痛和眼部破裂的毛细血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喘息着驻足。在这些死魂的情绪中,真正拉扯住他的不是愤怒或仇恨。相反地,他几乎溺死在这些曾经追逐解脱的灵魂的无尽悲伤之中。 他看见无数瘦骨嶙峋的死者拥抱了他,趴在他的身躯上。 只要他挥一挥手,这些即使在死后也并不强大的鬼魂就将破碎成永不解脱的烟雾,他们将在他手下第二次地死去,并带动已经与他们相互牵连的活人一并葬身在这红砂深坑之中。他们没能解脱,他们不曾自由。而原体可以随着鲜血向角斗坑上方升起,踩着骸骨通过高台离开。 “你们很冷……”安格隆说,带着一种哀痛的平静,“而且饥饿。” 他伸出手,一个面孔难以辨认的骷髅鬼魂咬住他的手指,冰冷的刺痛扎进指骨,guntang的鲜血流出,一小块rou被撕下。 鬼魂怔愣。那张充满怨恨的脸抬起,仔细地打量着安格隆。随后,他变得浅淡,灵魂轻盈地从孕育他的饥饿和折磨中脱身离去。 安格隆感受到伤口凝结,肌rou重新编织,他重新变得完好,而鬼魂得到解脱。 “吃吧。”安格隆席地而坐,眼眸低垂,“我的血为受难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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