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堂论金瓶梅_【第一百回】韩爱姐路遇二捣鬼 普静师幻度孝哥儿 (韩爱姐湖州寻父 普静师荐拔群冤)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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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回】韩爱姐路遇二捣鬼 普静师幻度孝哥儿 (韩爱姐湖州寻父 普静师荐拔群冤) (第2/3页)

安的正面品质之时,也正是他的消失之日。于是我们想到《水浒传》一开头,便写出一个孝子: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这个王进受到太尉高俅的迫害,带着老母,远走高飞,从此消失于本书之中。《金瓶梅》中的孝子,则出现在全书之末,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角色,与《水浒传》中的王进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书的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兄弟,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以兄弟、哥嫂之情开始,而最后一回,仍以兄弟、哥嫂之情结束。在第一回中,西门庆结义的十兄弟,对照武大、武松一对亲兄弟。西门庆的妻子月娘,对照武大的妻子金莲:西门庆和帮闲们对结义极为热心,月娘——也就是这些结义兄弟们的大嫂——却对他们的结义颇有微词;武氏兄弟相遇,似乎互相没有什么话说,但武松的嫂嫂金莲却对武松热情非常。在这最后一回中,十兄弟的传记终于全部写完,其他的兄弟都实写,唯有云理守是虚写:月娘携带家人,携带着从瓶儿处得来的一百颗胡珠去投奔云理守,但是在月娘那个预言性的梦里,云理守却杀了吴二舅、玳安、孝哥儿,逼迫月娘和他成婚,完全背叛了结义兄弟的誓言。不过,月娘携带的珠子,既然是瓶儿的遗物,那么这一点隐隐提醒我们西门庆当初如何对待自己的结义兄弟花子虚。月娘在梦中受到云理守的逼迫,其实云理守也不过是效法结义大哥西门庆而已。

    另一方面,第一回的“冷遇”二字在第一百回里也得到照应,这反映在绣像本与词话本十分不同的回目里面:“韩爱姐路遇二捣鬼”(而不是词话本的“韩爱姐湖州寻父”)。绣像本把读者的注意,通过回目的大书特书,吸引到兄弟的关系(韩二与韩大)上,也吸引到叔侄的关系上,这是耐人寻味的。前面说过,韩家兄弟是武家兄弟的镜像,那么爱姐与二捣鬼的关系,其实也是武松与侄女迎儿关系的反照:武松待迎儿之无情,正衬托出二捣鬼对侄女爱姐的有情。武松当初弃迎儿而去,临走时迎儿说:“叔叔,我害怕。”武松却说:“孩儿,我顾不了你了!”又把王婆箱笼里面的银子全部拿走,并些钗环首饰之类,也“都包裹了”,完全没有给迎儿留下一点钱养赡自己,也不考虑哥哥武大唯一一点骨血的未来前途,还要靠邻居姚二郎将其遣嫁——必称姚二郎者,是为了刺武二郎之心也。武二只知道杀死金莲、王婆,发泄自己的仇恨(包括被西门庆流放他乡的仇恨),却不能抚养哥哥的遗孤,作者对此是颇有微词的。因此,为我们设计了韩二与爱姐相逢的场面:“两个抱头哭做一处。”相互诉说各自的经历,韩二又“盛了一碗饭,与爱姐吃”。这样的话,这样的手势,蕴涵着许多的亲情与人情,远远比武松的残忍无情更加感人。作者借韩二与爱姐的路遇,再次向读者暗示了为什么与武家如此相似的韩家却独独能生存下来。同时,我们也不要忽略了作者的寓言:两个“捣鬼”,结于“胡诌”。作者明明在告诉读者:这是“满纸荒唐言”而已。于小说之中指出小说的性质,谁又能说,《金瓶梅》不是中国第一部自觉的“后设小说”(metafiction)?

    爱姐割发毁目,出家做了尼姑,是绣春出家的延续,也是孝哥出家的前奏。

    最后必须指出的一点,是一部《金瓶梅》以秋日起,仍以秋日结。盖人人皆知《金瓶梅》对时间和季节的叙述,十分地经意,十分地用心,因为《金瓶梅》是一部小型的史书。其中历史年代错乱颠倒处,与人物年龄的偶尔错落处,不足视为作者疏忽或者拼凑版本的证据:一方面作者欲造成亦真亦幻的效果,一方面读者看书,在日期方面也不宜过于呆滞,取其大意可也。绣像本《金瓶梅》一开始,就极其明确地标识出时序,我们要提醒读者,本书男主角西门庆所说的第一话,就是“如今是九月廿五日了”。九月二十五日,已经是深秋。第一百回则冬天开始。“一日,冬月天气,李安正在班房内上宿”云云。正月初旬,周统制搬取春梅母子到东昌任所;五月初七,周统制阵亡;六月伏暑天气,春梅“鼻口皆出凉气”而死(此书最后的一次炎凉对比)。从此以后,书中就不再明写时间,然而当我们读至永福寺中普静夜间念经超度屈死冤魂一节,我们看到八个字“金风凄凄,斜月朦朦”。金风,就是秋风,则时序非秋日而何哉!甚至当我们细看绣像本插图时,我们也会注意到在爱姐路遇韩二的绣像插图上,树叶零落,正是深秋景色。秋在五行里属金,正宜此时的金戈铁马,万物凋丧,然而普静超拔冤魂,书中所有的死者一一前来,化解冤孽,各自前去,投胎托生,则世道转回,转又生生不息。

    《金瓶梅》是一部秋天的书。秋天是万物凋零的季节,却也是万物成熟丰美的季节。《金瓶梅》既描写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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