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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第2/18页)
小红红着脸说:“有了。” “一定会是个白胖小子!” “托您的福!” 王老死了。 早上来买熟藕的看看,一锅煮熟藕,还是温热的,可是不见王老来做生意。推开门看看,王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 小红正在坐月子,来不了。她叫丈夫到周家南货店送了一对“大八”,到杨家香店“请”了三股香,叫他在王老灵前点一点,叫他给王老磕三个头,算是替她磕的。 王老死了,全城再没有第二个人卖熟藕。 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 露水 露水好大。小轮船的跳板湿了。 小轮船靠在御码头。 这条轮船航行在运河上已经有几年,是高邮到扬州的主要交通工具。单日由高邮开扬州,双日返回高邮。轮船有三层,底层有几间房舱,坐的是县政府的科长、县党部的委员,杨家、马家等几家阔人家出外就学的少爷小姐,考察河工的水利厅的工程师。房舱贵,平常坐不满。中层是统舱。坐统舱的多是生意买卖人,布店、药店、南货店的二掌柜,给学校采购图书仪器的中学教员……给茶房一点钱,可以租用一张帆布躺椅。上层叫“烟篷”,四边无遮挡,风、雨都可以吹进来。坐“烟篷”的大都自己带一块油布,或躺或坐。“烟篷”乘客,三教九流。带着锯子凿子的木匠,挑着锡匠挑子的锡匠,牵着猴子耍猴的,细批流年的江湖术士,吹糖人的,到缫丝厂去缫丝的乡下女人,甚至有“关亡”的、“圆光”的、挑牙虫的。 客人陆续上船,就来了许多卖吃食的。卖牛肉高粱酒的,卖五香茶叶蛋的,卖凉粉的,卖界首茶干的,卖“洋糖百合”的,卖炒花生的。他们从统舱到烟篷来回窜,高声叫卖。 轮船拉了一声汽笛,催送客的上岸,卖小吃的离船。不过都知道开船还有一会儿。做小生意的还是抓紧时间照做,不过把价钱都减下来了一些。两位喝酒的老江湖照样从从容容喝酒,把酒喝干了,才把豆绿酒碗还给卖牛肉高粱酒的。 轮船拉了第二声汽笛,这是真要开了。于是送客的上岸,做小生意的匆匆忙忙,三步两步跨过跳板。 正在快抽起跳板的时候,有两个人逆着人流,抢到船上。这是两个卖唱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细高挑,高鼻、长脸,微微驼背,穿一件褪色的蓝布长衫,浑身带点江湖气,但不讨厌。 女的面黑微麻,穿青布衣裤。 男的是唱扬州小曲的。 他从一个蓝布小包里取出一个细瓷蓝边的七寸盘,一双刮得很光滑的竹筷。他用右手持瓷盘,食指中指捏着竹筷,摇动竹筷,发出清脆的、连续不断的响声;左手持另一只筷子,时时击盘边为节。他的一只瓷盘,两只竹筷,奏出或紧或慢、或强或弱的繁复的碎响,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姐在房中头梳手, 忽听门外人咬狗。 拾起狗来打砖头, 又怕砖头咬了手。 从来不说颠倒话, 满天凉月一颗星。 “哪位说了:你这都是淡话!说得不错。人生在世,不过是几句淡话罢了。等人、钓鱼、坐轮船,这是‘三大慢’。不错。坐一天船,难免气闷无聊。等学生给诸位唱几段小曲,解解闷,醒醒脾,冲冲瞌睡!” 他用瓷盘竹筷奏了一段更加紧凑的牌子,清了清嗓子,唱道: 一把扇子七寸长, 一个人扇风二人凉。 松呀,嘣呀。 呀呀子沁, 月照花墙。 手扶栏杆口叹一声, 鸳鸯枕上劝劝有情人呀。 一路闲花休要采吔, 干哥哥, 奴是你的知心着意人哪! 这是短的,他还有些比较长的,《小尼姑下山》、《妓女悲秋》。他的拿手是《十八摸》,但是除非有人点,一般是不唱的。他有一个经折子,上列他能唱的小曲,可以由客人点唱。一唱《十八摸》,客人就兴奋起来。统舱的客人也都挤到“烟篷”里来听。 唱了七八段,托着瓷盘收钱。给一个铜板、两个铜板,不等。加上点唱的钱,他能弄到五六、七八角钱。 他唱完了,女的唱: 你把那冤枉事对我来讲, 一桩桩一件件, 桩桩件件对小妹细说端详。 最可叹你死在那麦田以内, 高堂上哭坏二老爹娘…… 这是《枪毙阎瑞生·莲英惊梦》的一段。枪毙阎瑞生是上海实事。莲英是有名的妓女,阎瑞生是她的熟客。阎瑞生把莲英骗到郊外,在麦田里勒死了她,劫去她手上戴的钻戒。案发,阎瑞生被枪毙。这案子在上海很轰动,有人编成了戏。这是时装戏。饰莲英的结拜小妹的是红极一时的女老生露兰春。这出戏唱红了,灌了唱片,由上海一直传到里下河。几乎凡有留声机的人家都有这张唱片,大人孩子都会唱“你把那冤枉事”。这个女的声音沙哑,不像露兰春那样响堂挂味。她唱的时候没有人听,唱完了也没有多少人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