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门:成都之策(上) (第1/1页)
此一言让屋中各怀心事的四人俱是一惊。 若昭心下再次停顿了半拍,实在是—— 自从那天第一次和那个自称凌虚道人的高功谈过又不欢而散之后,她和李世默的关系就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以至于这些天他们俩就像鸵鸟一般再也没见过面。入益州成都府的对策,就更是一点都没商量。 感情误事,诚不虚也。 若昭烦躁的目光从远处地面那一团圆圆的日影落到自己安坐在轮椅的腿上,复而看向站在门口的风吟。 “能改日么?” 风吟撇着嘴有点为难,“他来势汹汹,好像不行。” 改日确实不妥,之前就已经拿关河的事情推诿过一阵子了。再推脱,天师道只怕会真的怀疑他们的诚意。 “无妨,正好都在,让他进来说吧。” 却是李世默的声音比她更为冷静,像每一次她安慰他一般,这一次,轮到他来安慰她。 若昭看向同样安坐着的李世默,还是安宁清逸,似绿竹猗猗。像当初他入萧府向她讨教河朔之事那日,他临渊负手,背影和水色一般静雅幽深。 时光碾过深秋,堪堪停在寒湿的冬末春初,几经摔打的少年——不知是心里有事还是怎的,却让她察觉到那个背影,并未褪去冬日的沉重和隐忍。 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若昭目光游离,又落到李世默对面的杜宇身上。定睛之后,刚才飘忽不定的情绪突然有了发泄的出口。 “杜望之,你赶紧把胡子黏上。” 揭下络腮胡子的杜宇才意识到长公主这句话的及时性。虽然凌虚道人知道他是谁,还在屋中的长公主、宣王和关河也知道了他是谁。但绝不能让凌虚道人知晓屋里的人都把话挑明了,否则,局面便大不一样。 尤其是他和长公主那个私下交易,会变得异常危险和脆弱。 杜宇七手八脚把胡子贴了回去。等到凌虚道人进来之后,刚刚兵荒马乱的情景已经平息,只剩下对坐的宣王李世默和孙望之,一动不动趴在榻上养伤的关河,和安然坐在窗边的李若昭。 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枯瘦小老儿慢慢踱进来,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才是这场谈话的主导者一般。一双看不清的眯眯眼扫过屋中所有人,最后又落到孙望之的脸上。 “孙望之,你怎么在这儿?” 孙望之油腻兮兮地搔搔脑袋,自说自话道: “嗐,我这不过来替高功大人过来看看嘛。既然您老人家来了,你们谈正事,老孙我就先走了。” 这次是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杜宇的身份了,而这出八面玲珑孙望之的戏,却还得硬着头皮往下演。 李世默和李若昭**惯了,第一次看戏的关河,实在是看不下去孙望之这两副面具切换之熟练。他闷闷地冷哼一声,埋首枕上不想说话。 凌虚道人忖度几分孙望之所言的虚实,才狐疑道: “不用,你留在这里听吧。” 孙望之本来就不打算走,既然凌虚道人发话,他连作势要走的势都还没作,就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 “您请坐请坐,小的站着就行。” 诸位已定,现在是李世默和凌虚道人对坐,孙望之站在一旁点头哈腰赔笑脸,顺带在墙上挂了一份剑南道地图。 “目前,本王初步的计划是,以天师道的人伪装成钦差卫队入成都,作为内应。再以贵道的主力,驻扎汉州与益州的交界处。” 李世默气定神闲地用一根长棍轻点他所说的交界处。他举止飘逸,一抬手的袖间都带着清风。唯有目光是凝重的,将整个云淡天高的人锁在逼仄的樊笼之间。 “金堂。这个地方,应该是在贵道的控制之中?” 凌虚道人点头,“还有呢?” 李世默颔首,“如此便好。先说入成都的这一支队伍。钦差卫队总计八百人,途径剑门关遇袭,此事举朝皆知,因此遇袭后的队伍不可能还剩八百人。所以,我们能带进成都城的人,最多只有六百人。” “换句话说,”李世默面带微笑地看着倨傲却专心听他讲的凌虚道人,“这六百人,是在成都府唯一的内应,必须要贵道精锐中的精锐。”
这个人,虽然长得寒酸了些,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李世默一边说着自己的对策,脑海中却再次跃入这个想法。 “殿下大可放心,天师道的合作一向诚意十足。殿下既然需要精锐,我们自然给的是精锐。” 本是简单做个承诺,凌虚道人却偏加上诸如“合作讲诚意”之语。这话他之前谈判时说过,如今强调,颇有些暗讽和挑刺的味道。 好在李世默沉下气来,置若罔闻。他宕开一笔接着道: “不仅如此,既然要伪装,就必须伪装得像一些。这个相似程度,将直接决定公孙枭多长时间会发现端倪。而这个时间长度,将是本王在剑南道游说各方势力的时间。” 当然是这个时间越充裕,能做的准备能集合的势力就越充分,胜算自然也就大上几分。 凌虚道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道:“殿下待如何?” “首先要连夜赶制神策军的衣物,其次,要让入成都府的人熟悉神策军的规矩和行事方式。这两件事,都需要等关平堑将军伤好之后统一部署。” 李世默一席话,不仅提出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更是解释了之前他们为什么执意要求找到关河。之前拿关河的推诿之辞,顷刻间有了妥善的解释。 好言辞!不仅和自己的所想基本一致,而且一番话更是滴水不漏。若昭坐在窗边,看似离这场会谈很远,她的目光却牢牢盯在站在地图前挥洒自如的李世默身上。三分热切,三分惊喜,日影西移,淡金色的流光落在她笑盈盈的脸上。 这朵淡淡晕开在窗边的光芒也吸引了李世默的目光。他手中轻点地图的长棍还未放下,神思一瞬间却随着日色笼罩下的她飞到天际,他能在她的眸色中看到璀璨的影子。 目光相接而心领神会的默契仿佛与生俱来,他读懂了她刹那间的笑意为何而起。 她说他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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