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都:寒夜天光 (第1/1页)
节度使府主院,原本躲在灌木丛中的黑影溜回到自己主子跟前。 杜师爷。 听闻来者,负手在正厅盯着灯烛摇曳的公孙枭转过身,主仆之间没有多的废话,他便单刀直入道: “情况如何?那两人夜里回去说了什么,有什么异常?” 一贯青灰色圆领袍的杜师爷难得换上一身夜行衣,只怕是在窗边瞥见这个黑影的若昭也没有想到,公孙枭派来听墙角的竟是那个在夜宴上喝得烂醉的杜师爷。 他想到今夜听来的东西,虚浮蜡黄的脸上难得浮现兴奋诡异的红色。他嘿嘿一笑,原本枯瘦的脸上拧起纵横交错的皱纹,沟壑中都流着nongnong肥腻的气息。 “小的今夜听了一场活春宫呢。” “哦?”公孙枭觉得此言有趣,慢慢在正厅中踱着步继续问道,“此话怎讲?” “年轻人嘛,干柴烈火酒劲上头,一进屋子便按耐不住,左不过是那些东西。小熙姑娘那浪叫声,真是酥到骨子里了,是个男人也把持不住啧啧啧……” “除了这没听到什么别的?” 还在活灵活现描绘的杜师爷微微一怔,片刻之间又随即恢复了刚才咧嘴笑的神情,“没呀,大人会不会是您想多了。小的只听到屋内颠鸾倒凤,哦,还有可能是动静太大床架子晃动的声音。看来那小熙姑娘真的只是宣王殿下的情人。所谓长安城中传的贤王,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好色之徒?”公孙枭冷哼一声,“蠢货!你觉得轮椅上那女人能叫色么?以宣王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偏偏找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就连巡查巴蜀四处流亡也要栓在身边,入节度使府第一件事居然是去客栈私会她。你觉得她能是个普通人?” “可……”杜师爷虽然觉得自家主子话说得在理,却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可能,只得小心翼翼猜道,“会不会是宣王,就喜欢这样的?” 公孙枭一边揪着眉头在正厅中来回踱步一边回想夜宴上的情景,自言自语道:“就宴会上看,这小丫头确实比平常女子要机灵些,却也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罢了罢了。” “既然大人没什么别的事,小的就先行告退,不打扰您歇息了?” 看到这难伺候的主儿松了口气,杜师爷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紧赶慢赶道。 公孙枭挑眉,“怎么,有急事?” “没……”杜师爷眼神一闪,迅速垂下头,“您还有何吩咐?” “今夜宴会上这出戏,你演得很好。”公孙枭慢慢琢磨着,“致和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杜师爷迅速答道,“是宴会上二公子有什么异常吗?” 公孙枭回想着杜师爷借醉闹的一出“此座可惜”的戏,当时公孙致和……只是埋首碗中rou汤,并无别的动静。 这确实是他和杜师爷商量好的戏码。此戏一出,所有人都觉得,在这个故事中公孙枭就像武帝司马炎,他偏爱的大公子公孙致远就是那个“何不食rou糜”的傻子司马衷。而他偏偏就是借着所有人的共识,把这出戏挑到明面上。他抛出这个鱼饵便是要看看,究竟有哪些人想借着这个说法兴风作浪。 念及此,公孙枭摆摆手,“这你不用管,宣王那边你确实没听到关于这件事的风声?” “没。”杜师爷摇摇头,生怕公孙枭还纠着这个问题不放一般,补充道,“除了女人的叫声,您知道的,没别的动静。” “那杜宇呢?” “也没有,杜宇今夜住在节度使府,很安分。” 公孙枭的目光落在灯罩中一跳一跳的烛火中,心绪就像这灯烛一般,一声一声地,跳个不停。 无奈夜色沉寂,灯烛跳动,除了让打在墙上的黑影随之如鬼魅般跃动外,便淹没在更深更广更为浓重的黑夜中。 公孙枭冷哼一声,“哼,一个个倒还都沉得住气。” “那可不,”杜师爷忙送不迭道,“那女人在您的手上,杜宇就是想不安分也不行。” “那女人……”公孙枭像想起什么头疼的事一般,眯着眼睛,目光看向屋檐外更远的夜空,“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后来查到什么消息吗?” “没……您都想不通的事,小的怎么会?”
“罢了,既然他现在还安分,暂时放下一阵子。重点还是要盯紧别院那边,还有致和……” 公孙枭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长长叹了一声。 “致和是个好孩子,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主院谈话中的两位主人公却还僵在别院的正房。若昭垂眸绞手不敢看对面的男人,更不敢看他那双如夜色深沉的眼睛。 李世默立在塌边,窗外丝丝凉风愈发衬得他此刻头脑混沌,似沉沉坠于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挣扎无望,求生不得,看着寒凉咸腥的海水一点点淹没头顶最后一丝天光。 他看向坐在窗边那一团明艳的茜红色,他的天光。 像是真的害怕被海水吞没,李世默难耐地长叹了一口气,似是把涌入胸中的异物吐出来一般,颓然后退。 大约是僵立太久,他后退一步便觉得天旋地转,伸手欲扶可支撑身体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抓住,一下子跌坐在榻上。 “世默!” 目及此景,若昭顾不得刚刚的尴尬,赶紧自己推着轮椅上前去扶。触及他的大掌,掌心源源不断的炽热烫得她双手一缩,旋即又意识到不妥,便隔着外袍握住他凉丝丝的袖口。 她凑近了才发现李世默的不同寻常,不同寻常的灼热,不同寻常的晕红,和往常清透如风温凉似玉的气息不同的,哑然,深沉,像一张挣扎不出去的大网将她丝丝缠绕。 “我……我去给你倒点水。” 察觉到身边的那只小手想逃,李世默反手拢住那只凉津津的小手——虽然她也饮了不少酒,肌肤要比平日里温然许多,对于他而言,还是凉。于他此刻燥热的内心,就像解药一般凉。 “别走!” 李世默握住她的手腕,复而又突然想到当初捏住她的手腕留下青紫的痕迹,不由一松,话音也变得轻软温柔。 “陪我坐会儿,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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