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95号别墅 (第3/3页)

那一刹那，会计感到了自由。这就是音乐的美丽。高墙无法把这种美丽从会计那里夺去。这就是意义所在。会计需要它，就好像自己不要忘记，忘记世上还有不是用石头围起来的地方。忘记自己的内心还有自己的东西。

    孙荣听到了音乐来渲染和烘托出来的精神世界的超越性，仿佛具有第三种空间感。飘走了高墙中的残酷专制和道德缺席。会计从一种从垂死的、惯例的制度形式中使生命经验恢复了热望。希望生活在家乡的妻儿在祖国的美好空间中过上美好的生活。他给远在中国的家人边边的挂电话，他听到孩子叫他爸爸的声音，这样才是他真正渴望的世界，才是会计逍遥的真义所在。

    临屋住着一位老翻译，他在阿拉伯世界二十多年了，使他赚了许多阿拉伯国家的钱，可是每次新来的女翻译到这里，他都要拽着女孩细嫩的手摸着说：“千万不能相信阿拉伯人。不要抱有幻想，那是危险的事，那能叫人精神崩溃。”他想念他的祖国，想念他的家。可每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他都会再次回到阿拉伯的世界里，他已经被高墙里的生活体制化了，他不适应中国日新月异的社会生活。当孙荣看到他时，他在一声不响的看走廊上挂着的孟德里安的绘画《百老汇爵士乐》。

    住进这里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呢？孙荣在想：“建筑开发行业有工程设计、造价、施工、材料设备、营销、物业、装饰、财务、行政人事等几十种，另外还有大批的法语翻译，也就这类人吧！

    他望着高墙，突然感到，能不能是押送来的劳改犯，或者是自愿来这劳动改造的人？

    不得而知？反正这里距中国千山万水，和北京的时差有七个小时，孙荣飞到这很疲劳，观察了解了一会，也放弃救世主的眼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和能力，在自然面前，不用大惊小怪，

    不用担心人们放弃自己，因为没有人会救你，每个人都在忙，有的忙着生，有的忙着死。大都是在忙着追名逐利，强者自救，圣者渡人。先保护好自己再说。很快他就睡着了。

    一段日子过后，他便与公司的人混熟了，也看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现象。

    他问本屋的会计，这些人来这里工作为了啥呢？

    会计脱口便说：“为了钱！”

    孙荣：为了挣钱，每个人做事都没有了是非，心眼小，气量窄，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事物都不存在了。简直就是生存试验场，毫无生存质量而言，人类文明竟倒退了。

    会计：每个人都在刺痛对方的伤疤，都是狼心狗肺。那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你看到回国的人，一个个都伤心的。这还是好的，许多人都成了傻子，回国后呆呆的被称为阿尔及利亚综合症。

    孙荣：阿尔及利亚综合症。真是不是忙于真正的生活,就是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会计：就是你跟他走对面，和他问好，他会一声不响，还直直的往前走，看见当没看见，听见当没听见。

    孙荣：减少是非，简直就是机器人。早晨和我晨练的那个总工，会说话，但装哑巴不说话，就是小说《红岩》里著名的渣滓洞监狱装疯卖傻的老地下党。生活中最美好的那一面，也会让人时刻为生活的美好的而满足的东西语言交流没了。但还不太像狗一样嗷嗷叫。

    会计：还有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说话，旁诺无人，进入到自我的精神世界里。还有就是所问非所答：你问他吃饭了吗？另外一个人会说：我刚去厕所。他会一愣，说：在跟我说话你吗？

    孙荣惊呀：把人都变成啥了！可看得出，这里都是高学历的人，都是精英，精英们的脑子里全都是如何赚最多的钱，再加上管理层把人管得很细，完全教科书似的精细化管理，但也不能把精英训练成囚犯哪？

    会计说：“比这邪乎多了，非人的管理。

    孙荣大吃了一惊：“难怪有两个合同到期的员工，在送行酒宴上都高兴不起来，提到从前都大骂不止，一个人也不留恋。难道同吃住几年就没有友谊吗？”

    会计说：“这里没有朋友。”

    孙荣不信的摇了摇头。

    会计：两年的合同到期了，公司都会借机往后拖延，而到期的人都在反复的要求，最后只好放人了。按规矩，回去的人要有一顿晚宴。

    孙荣：我看到桌上的山珍海味，这也是同欢乐吧！可人情为何淡如水呢？难道一点酒香都没有吗？阿尔及尔有三千多年的历史，是非洲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它地处地中海南岸，背山面水，风光旖旎。不应该都是最后的晚餐般的氛围吧！

    会计：这里曾是欧亚海上交往的必经之地，也是地中海沿岸国家争夺的对象。中国人来到了阿拉伯民族的世界，体验到了太多的苦难和仇恨？

    孙荣：只能学西班牙大作家塞万提斯，其代表作《堂吉诃德》，据说部分章节是在阿尔及尔被关押期间构思的，其中的囚徒故事则直接取材于他这段苦难的经历。五年的监禁生活在塞万提斯后来的创作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为什么安逸就不能成就大业呢？

    会计：人大都是凡夫俗子，只图眼前的喜怒哀乐，这里的人晚上除了QQ聊天，就是看电视剧。娱乐消遣都是这样混日子的。这也是躲避是非的最好时光。

    孙荣心想：难道在海外的中国人都有这样的情感世界？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难怪苦难的环境成就了类似于塞万提斯的剧本《阿尔及尔的交易》、《阿尔及尔的浴场》、《有胆识的西班牙人》，都是根据这次被俘经历写成的，这就是人性悖论。

    孙荣喜欢大海，他总是一个人溜出别墅。每当他远望八龙海滨那细细的海滩，看到的是地中海亿万年不停的潮起潮落，把岩石淘成粗沙，再把粗沙淘成细沙。再看不远处的一处小渔村，那海中的小渔船总是在静静的拖着网。渔民们一代代的在重复昨天的故事…

    2012年7月19日深夜。地中海风情小镇狮涛瓦里的八龙海滨别墅区一片寂静，95#别墅里的人感到一阵阵叫人窒息的浓雾从海面上飘来，院子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在睡梦中的孙荣被惊醒，他睁开眼睛，朦胧中透过蚊帐一看，屋内有一个半身漂浮的人刚从门口进来。只见他穿着白袍，脸色白的像纸一样，那病容满面的目光里，闪着凛冽的寒光，这是极其凶残的豺狼般的目光。他一动不动的停在门口，像一具僵尸，又像是一尊蜡像。孙荣惊讶的不敢有半点响动，定定神一看，原来是隔壁的老翻译，人称撒老师。

    狗叫声越来越急促，夹裹着被燃烧的夹竹桃的一阵窒息的浓雾袭来，孙荣一阵咳嗽，撒老师随之消失了。他慢慢的下了床，到走廊四处查看。在微弱的廊灯中，他看到一幅画，闪着金光。一个美丽的贝因族青年的头像在画的正中央。上空是漫天星斗和一弯明月，背衬着雪山大川湖泊，山坡草地上还有点点羊群，旁边的峭壁由群山草原瀑布流淌进浩瀚的地中海，那蓝色的大海像湖水一样平静。

    贝因族青年许多美丽的头饰闪着星光，她环抱着一个瓦罐，里面盛着乌云闪电、大海狂涛如高山瀑布一般倾注到静静的地中海，浮在海面上还有晶莹的茉莉花。

    孙荣惊讶的想：这幅画的作者是谁呢？创作出如此神韵的人物形象和大自然的精美以及那魔鬼般的变化？地中海的乌云闪电都是阿拉伯人来倾注的吗？

    许久，浓雾渐渐散去，晶莹的画面黯淡下来，狗也不叫了，孙荣静静的回到床上。

    他睡不着，在想：那栩栩如生的形象，在倾注什么呢？是阿拉伯之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