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塬旧事_第一百一十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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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第2/2页)

奶孙子两个人,大多数都是王家奶奶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碎碎念叨,随心所欲的想起啥说啥。王家奶奶也不像以前一样啥事情都想打问个明白,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炕头上透过窗户玻璃往洞门口望,眼睛困了就点头打盹儿。要不就平躺在炕上张大嘴巴呜呜的扯着呼噜,她的瞌睡越来越多,能没黑没明的一觉连着一觉睡。偶尔王家奶奶也有不扯咕噜平稳睡觉的时候,只是这样把燕燕惊吓了好几次。听不见呼噜声,她看着王家奶奶的胸腔不随着呼吸浮动,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被什么东西拦在半空中下不来,大张着的嘴巴一动不动,燕燕赶紧过去伸手把食指放在王家奶奶的鼻孔边,试图掐她的人中,王家奶奶像是做梦被人推了一把,“呼”的一声一口长气从鼻孔窜出来,她自己也被惊醒过来,看见燕燕劈头盖脸地就骂:“死怂女子,没事掐我弄啥?”燕燕凑到王家奶奶耳朵旁大声笑道:“你刚才一口气出不来,我害怕你死了,准备掐人中救你哩!”王家奶奶眨眨眼睛翻个身欠着身子说:“死了啥还好!死起死不了,活着猪都日眼,唉!到底死了安稳……”。不一会儿,王家奶奶又闭上了眼睛睡着了。盯着熟睡中的王家奶奶,燕燕时常胡思乱想,万一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王家奶奶要是突然一口气上不来死了怎么办?两旁世人一番哭哭啼啼吹拉弹唱,挖个坑填埋出一个坟阙,三年一过影行全无。唉!活一世人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但是人来到世上都要走这一遭,自己哭着来世间,又在别人的哭嚎声里离开。她转念想起中学语文老师说过的话,“想来人都自私的,你看那丧事场面上活人铺排着哭死人,不是说一下子有多舍不得,还不是都在哭自己,你细听嘴里都一个劲儿地念叨‘你走了我咋活呢?’”,燕燕后来仔细观察,真的还是这么个现象。尤其是农村里谁家没了老人,儿媳妇子拍打着大腿面连哭带嚎,嘴里嘟囔着一大串自己不如意的事儿,越哭越想越难过,于是把满腔的委屈都发xiele出来。惹得院子里帮忙的女人家都想起了自己不如意的事儿。做饭的女人撩起围裙拭擦眼泪,把自己的难肠事一番倾诉,眼泪鼻涕淌几股子后,浑身都松散下来,墙角边鼻涕一省,象征性的往围裙上擦一把,随手捏一疙瘩rou或萝卜大快朵颐起来,一边说笑一边又开始围着锅头拉起了家长里短的是非。

    每到星期六早上,王家奶奶都兴冲冲地趴在窗台透过玻璃望外面,她在等着颜龙回来。如果天气好颜龙每周六早上背着书包一个人从城里走回来。王家奶奶舍不得他一个人走,生怕坡道里一个人走路不保险遇上长毛子二流子,尽管社会治安已经越来越好了,可王家奶奶那个时代的土匪二流子在她的记忆里成了永不磨灭的印迹。等不见颜龙回来,她总是烦躁不安的骂存生两口子:“一天打那样的挣钱呢,还不是就为了这么个儿!坐车能花几个钱舍不得给娃给,看看娃自从上了那个烂怂高中,给我瘦的成了一副骨头架子了,穷家富路,家里是没有吃的还是没有花的?多给娃给点钱花不完了装回来怕啥,把我娃抠囔成啥样了!饿的满脸都起痘痘呢……”。其实,不是猫吖两口子舍不得给颜龙给钱打车,是颜龙自己为了省三块钱的路费,只要天气好,他都和同学约好一起走山路回来。节省下来的钱有时还在学校附近买几个酥馍给王家奶奶带回来。王家奶奶感动地逢人就称赞颜龙有孝道,“我颜龙这一点比我燕燕都强。那女子娃娃脸就是朝外着呢,小时候我也没少疼惜,在城里上了几年学我连个酥馍渣渣都没见着……”,这番话王家奶奶都是背过燕燕给人学说的,她生怕传进燕燕耳朵里,燕燕给她记仇以后再使唤不动。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即使燕燕脾气不好性子倔,动不动就怼她和她抬杠,现下好歹还有个人在眼前头晃荡,总比她一个人像坐牢一样早上起来盼天黑呆着强。万一哪天像碎坑坑他们三爷一样,一觉睡得一口气上不来死了身边惜慌得连个人都没有,等后人想起他老大的时候,人都僵硬得连老衣都穿不上去了。正如庄里人评价王家奶奶的话说:“老婆子耳朵背了堂还是一门清儿”。燕燕觉得王家奶奶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跟她说话语气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以前的奶奶是个长辈大人,理直气壮的指使她干这干那。现在的奶奶似乎身陷囹圄,使唤她语气里多了点刻意讨好。这让燕燕有点儿难过,她甚至怀念王家奶奶以前对他们三个大喊大叫没完没了唠叨谩骂的时光。

    跑塬上几个乡的班车越来越多了,上了塬不管去哪个乡,白庙都是必经之地,也有几个固定的私家面包车来回往返拉人。现在塬上人进城办事买东西更方便了,从白家洼大柳树搭车不到半小时就能进城。平凉到栾塬这一条线路现在被秋霞和文奎两口子买断,一天早中晚三趟固定时间往返。秋霞两口子跑了几年车就在城里也买上了楼房。秋霞二胎又生了个儿子,和婆婆公公的关系也缓和了。两口子经常跑车拉人没时间经管小孩,婆婆公公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孙子的义务。秋霞婆婆也不像以前,见了猫吖就指桑骂槐。可猫吖是个记愁的人,即使路上偶尔碰见了,她也装作没看见偏过头不打一声招呼。只是在存生跟前发表一番言论:“你看秋霞婆婆那几年像个疯狗一样,牙叉骨上劲大,到处爱咬人,再看看她现在,人家两口子过好了,城里把楼房也买上了,她又对人家秋霞摇着尾巴讨好人家,真的是溅痞子货。她还想和我说话呢,我头一拧就不搭理她,我成想,那几年你把我没少冤枉欺负,你忘了我还没忘!”

    猫吖两口子有三轮车平时很少坐秋霞的班车进城。秀梅喜欢在猫吖学说秋霞:“秋霞现在有几个钱了,日子也过好了,眼头高了就不把咱们这些亲戚都不往眼睛里搁了。坐她的车看着把她难为情的,生怕咱们占便宜不掏车费的嘴脸。那个女子跟她爸直接从钱眼眼里跌进去了,光人钱不认人。啧啧啧!你说收咱们的钱我都能想得通,收她外奶奶的钱我就心里不乐意。你没妈了应该你外奶奶最亲么,还能伸手管我要她外奶奶的车钱。我一下子气多憎恶的不行了。前几年他们两口子哪回来,即就是家里粮食紧缺,我照样压饸饹面伺候着。把粮食都为了狗还能摇几下子尾巴,真是个白眼狼,跟他老子一样光知道勒搜旁人的……”,猫吖一边搓刨着脖子里的汉渍垢痂一边默不作声地听着,等秀梅发泄一通之后才说:“那怪咱们贱眼子么还能怪谁?姑娘侄女亲算啥呢?而今娘老子六亲不认的人都大有人在还!三块钱么,给了就给了,你领的妈坐车给你行孝呢,人家凭啥不要车费钱。三块钱又不是在肋骨上割rou呢,有啥想不通的,你就权当你那饸饹面喂了狗了。跟那号人争竞啥呢!”

    秋霞两口子跑塬上这一条线时间久了,塬上人也摸索出了规律,提前半小时就在各个路口上等着。这给跑黑车的车主有了可趁之机,他们经常踩着班车上来的点拉等待在各个岔路口搭班车进城的人。秋霞两口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提着菜刀斧头直接拦路抢人,文奎咬牙切齿地威胁着:“我把你个狗日的!老子花钱买来的线路,平凉城里敢抢老子饭碗的人狗还没生下呢。狗日的你!以后看见你再拉我的人,见一回老子日嚼一回”。文奎两口子的心黑霸道在塬上也是有点儿传说的,拉黑车的人自知理亏嘴上顶撞几句,最后都是灰溜溜的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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