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 (第1/1页)
我的奶奶和姥姥见面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两人可以长达数年不见面,不相互问候。若是没有需要对方出面的大事,就是王不见王。 奶奶这个人很冷情,在我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她对谁热络过或巴结过谁。即使自己的亲生骨rou,几年不见,再见也不会太热情。 我记得有一次,二姑姑很长时间在外漂泊,不曾回家。好不容易抽空回家一趟,在下车的时候撞伤了腿,医生说以后可能会瘸。姑姑当场掉了眼泪,奶奶好像没听到似的,医生让干嘛就干嘛,一点儿情绪都没有,也不说几句安慰姑姑的话。 后来,长大了,有幸见到过几次奶奶掉眼泪。她哭仅仅是静静地掉眼泪,不会有别的。想看她歇斯底里,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就算是碰到她发大脾气,也只是音调高一点,一两句话儿的事儿。 我mama经常说,“你奶奶这个人,一辈子不争不抢的,从不说人坏话。哪个孩子在她眼中,都是好的。你小叔抠成那样,在她眼中,也只是会过日子,是个过日子的人。” 一开始,听着不理解,后来才明白,最了解婆婆的只有儿媳妇,我mama总结的真透彻。 我姥姥是位热情的人,只是满腔热情不会表达。但是,只要是和她相处过的人,都会说她是个热情的人。她的热情早已融入到骨子里,是她言行举止间全心全意地流露。姥姥在西河岸种了几亩棉花,深秋季节,大朵大朵的棉花全被摘下,只剩下一片片的光秃秃的棉花树,偶尔挂着几个发霉枯瘦的棉桃,龇牙咧嘴的很是难看。即便这样,姥姥也不会随意舍弃,依然留着,挂在枝头。等把棉花树拔回家,围着院子外围摆成一排,在太阳底下晾晒,等把剩下的棉桃完全晒开,再摘下来,收到簸箕里慢慢剥开。那棉花树干什么用呢?棉花树垛成房屋高的棉花树垛。乡里人,冬天很少出去捡柴烧,家家都有棉花树,就指着这个过冬。 姥姥的前邻居,地少人也少,住着两位孤寡老人,干不了活。那年代,村里家家户户都很穷,村委会更没钱,指望着靠补贴过日子,想都别想。姥姥家也穷,姥爷瘫痪在床,舅舅三十岁的人了还没结婚。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心思去接济别人。今天一把柴火,明天一把菜,转天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舍得得很。如果只是对这一家人好也就罢了,只要她认识的人需要帮助,都以极高的热情给予帮助。 我是个小气的人,见她往外送东西,很不情愿地问:“咱家的东西,干嘛老给别人啊!又没人给你。” 姥姥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瞧你这儿小财迷样儿,给的又不是你的东西,你这么在乎干嘛?” “姥姥的东西就是我的!”这话我说的理直气壮,乐的姥姥哈哈大笑。 “你的,都是你的!那别人也给你啦呀!昨天中午没回来吃饭,又是在哪儿家混的饭啊?”姥姥笑呵呵地问。 每次姥姥这么问话,都是要取笑我。我羞红了脸,抿嘴不说话,心里却想,不就出去蹭了顿饭吗?难道又有人告状? 我记忆里,姥姥和奶奶见过两次面。一次我想姥姥,但mama没空带我去。我就给姥姥打电话,谎称mama生病了。然后,姥姥隔天就来我家玩儿。
奶奶听说姥姥来了,吃过午饭,就来我家坐坐。两位老太太见面,都笑呵呵的,看着和和气气的,非常舒服。我现在还记得她们见面时的对话。 “老嫂子,挺好的吧?”姥姥拉着奶奶的手,热情地问。 “挺好的,你也挺好的吧?”奶奶脸上挂着深深的笑容,倒背过手,一扭一扭地走进屋,坐到八仙桌旁的主位上。 “都挺好的。”姥姥高兴地积极回应着。然后,拿小马扎坐到奶奶下首。俩个人就这么各自坐着,再也没有言语。 两次见面都是这样的对话,两个人的三个字“挺好的”让我们家和和睦睦的过了一辈子,也让我记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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