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供(上) (第2/2页)
刹那间都冒了出来,甚至还伴有一股消散不去的嘈杂。 西洋医生称这为感官补偿,但那时的她不懂,只当自己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东西。有一段时间,她迷上了这样的感觉,不为睡觉,只为单纯的去“听”这个世界。 耳朵贴在桌上,母亲轻盈的脚步被放大,像是在耳边,父亲儒雅的声音也被放大,平日里的温润有了另一种解读,像是——她想了许久也找不出词形容,只觉得吵,像是那一直存在的嘈杂。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秦望舒觉得自己的意识很沉,像是坠入了某种无尽的深渊,圣经说这是神还未创世之前的混沌,但意识却又极为清醒——半梦半醒。 半梦半醒这种说法玄之又玄,她现在更愿意称为浅眠。她曾观察过浅眠的人,那是一位来赎罪的信徒,他认为夜不能寐是神对他犯下错误的惩罚。 但宽容的神父不问罪过,抱着圣经吟诵。秦望舒记得分明,那是个燥热的下午,但神父高洁的面容却像是感化了骄阳,刺眼的阳光温柔了棱角,明明是因为年岁而花白的胡子,却让她感到了一丝神圣。 教堂的人从未见过神,或许在他们夜晚辗转反侧时,神会以施舍的姿态进入他们梦中,第二天醒来,他们会以更加虔诚的姿态去信奉神。他们可能不知道,在秦望舒的眼里,他们在发光。 她质疑过神的存在,却在神父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吟诵圣经整整一下午时,又突然相信。她看见神父被掩埋在光芒中,洁白的衣袍垂落在地,纤尘不染,这是神的姿态。
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有了光。 “嘭——”木门突然被撞开,浅眠之中的秦望舒被惊醒。她似乎做了一个极短的梦,醒来时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山里的寒意伴随着冷风扑面而来,冲散了屋内的温暖。秦望舒打了个寒颤,忙起身关了门。 张雪睡得似乎不大安稳,半湿的头发已经看不出之前的发型,半散在桌上,白腻的脸像是被烛光上了一层胭脂,分外娇媚,翕动的嘴像是在呓语。 秦望舒刚靠近,便感觉到张雪呼吸间的灼热,她伸手贴上额头,果然guntang。她急忙推醒张雪,对方已经烧得迷糊,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 “望舒,我难受。”张雪刚直起身子,又立马倒在秦望舒身上。贴在脸边的布料并不算柔软,但却冰凉,她忍不住蹭了蹭。“我是不是生病了?” “你发烧了。”秦望舒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张雪手上。她知道张雪模样生得不错,今日才发现这双手更是其中翘楚。 手掌白而绵,手指细而,椭圆形的指甲微微弯起,或许是因为发烧,指甲盖呈现出一种有光泽的粉嫩,饶是深知这双手厉害的秦望舒,也忍不住夸上一句甚美。 秦望舒心情有些微妙。 人对美的向往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刚被教堂收养那会儿,最喜欢的就是七彩的琉璃玻璃窗。窗户比她人还大上许多,每当天气正好时,落进的阳光把教堂照得明亮到刺眼。 洁白的墙面,巨大的窗户,高高的顶,慈爱的圣母玛利亚,让她一度觉得这就是天堂。 秦望舒叹了口气,扶起张雪,拍了拍她脸道:“我们去找秦老爷子要间房再睡。” “不要。”张雪摇了摇头,嘟嘟囔囔撒着娇。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她现在分外依恋秦望舒。 “嘭——”又是一声巨响,木门再次被撞开,迷迷瞪瞪的张雪被吓了一跳,彻底清醒。她睁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表情还有些迷茫,模样可怜又可爱。 下一秒,她惊恐的瞪大了眼。 秦望舒心里一个咯噔,猛地转过头。门外空空荡荡,木门不知被哪来的风卷得摇晃,发出陈旧的“吱吖——”声,浓重的夜色在月光下没有那么可怖,多了份诗意的美。 “去找秦老爷子。”秦望舒当即就下了决断,她牵住张雪的手,却被对方推开。 “望舒——”张雪捂嘴着,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秦望舒背后,脸上的恐惧仿若实质。 巨大的冷意包裹住秦望舒,那股强烈的窥视感再次出现,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令她毛骨悚然。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地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僵得不行。 她手冰凉,掌心不知何时出了一层汗,湿漉漉的贴在张雪guntang的掌心,像是找到了光。她紧紧握着,力道大得张雪痛呼出声,止不住挣扎。 “我们去找秦老爷子,去找秦老爷子。”秦望舒手抖得厉害,她这话像是对张雪说,又像是对自己。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