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_三十八、亲昵(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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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亲昵(下) (第2/3页)

他就草率开口。

    “上车时见你们一左一右夹着金小姐坐,也不交谈,还以为你们交情不深。”这句话带着强烈的窥探,他说出口时已经意识到了失礼,但带着某种险恶的心思,他没有停下。

    “闹了一些矛盾,来往少了,但交情总归在那儿变不了的。”过长的手总是令人厌恶的,换做以往她早就直接砍断,可这次——她盈盈的笑意不比夏波少分毫,堂而皇之地冒犯被她打开大门,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若是夏波不识趣,他该顺着继续深挖。他片面地从秦望舒口中听到了她与张雪的过往,少女的友谊放到现在称上一句闺中密友也不过如此,但他大脑的警报已经拉响。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都疯狂预警,他不能再上前了。

    他沉默了半晌,就在秦望舒以为这场试探要这样告终了后,他道:“包子好吃吗?”

    这是一个绝妙的切入点,让已经兴致缺缺的秦望舒为之一振。她眼里像是骤起了一朵小火苗,细看却不过是摇曳的火光。世间的平等根本不存在,教堂与叶大帅,秦望舒与夏波,这些挟裹在自欺欺人之中的糖粉根本无法改变苦酸的内核。

    有一天,完美无瑕的鸡蛋突然裂出了一丝极细的缝,无数的苍蝇争先恐后。

    “不好吃。”这是实话,她对食物无论怀着多高的情感却也无法改变被养刁了的舌头。“教堂的食物没有你们想象中好,西式化的简单是一种方便高效的饱腹感。我知道要饿死的滋味,所以不挑食,也不会浪费任何一点食物。”

    “不会浪费任何一点食物?”夏波重复道。

    “对。”

    “哪怕这份食物倒在你面前,掉在地上,被野狗争抢,被人碾踩?”

    夏波毫不掩饰的恶意,让她看见了成群苍蝇嗡嗡作响,她好心的退让并未换来应得的善意,而是让恐怖的复眼流露出极具人性化的贪婪。它们摩挲着前肢,就像是自腐烂中诞生的蛆,有些东西一开始便是恶心的。

    “那得问问造孽的人了。”她亮起了獠牙,对准了伸进嘴里的手。

    “真是意外,秦作家竟然还有快饿死的时候。我以为神父和主教最宠爱的信徒应该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他轻轻地抽回了手,从腰间拔出熟悉的枪,猎食者与被猎食者的位置瞬间调换。

    “我是教堂收养的孩子。”巨兽直面迎上了枪,敏捷的身姿让她躲过了子弹,转眼就逼近了猎食者,身份再一次互换。“我父亲是个畜生,母亲死得早,家里没什么亲戚就流落街头当了一段时间的乞丐。与狗抢食,舔舐地上乃至鞋底的残渣,你说得这些我都干过,当然,夏军官也应该深有体会不是?”

    张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努力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她很难形容此刻的感受,在被夏波和秦望舒轻易决定生命时,她有过幻想自己为什么命不好,可真相大白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和认命。

    他们都曾是乞儿,如今一个大帅面前红人,另一个教堂里最光鲜的信徒和最风光的作家。她想起了秦望舒的话,她或许是真的没有血性,也或许是真不被看起。他们都曾是弱者,在荒唐的世道里狼狈挣扎只为博得一丝喘息之地,没有命运的安排,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没有指责、轻视、嘲讽甚至辱骂,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觉得难堪和羞愧。她想起了秦望舒与她讲的《丑小鸭》的故事,甜蜜鼓舞人心的美梦之下是血淋淋的现实,丑小鸭变不了天鹅,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是天鹅。她张雪也没什么可忿恨不公的,世道不公,人生而不公,她无论怎么戾吠,都改变不了是狗的事实。

    她捏紧了拳头,直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才发现指甲断了一块,犬牙交错的面像是利器,割不开凶性的狼,却能轻易破开无用的狗。狼和狗都是犬科动物,可名字不一样又如何是同一种生物?

    她想起秦望舒的话,恍然间又深了一层理解,她是畜生,他们是野兽。

    野兽的交锋不会在意畜生存在,张雪的举动不可谓不瞩目,秦望舒和夏波都没有施舍任何一个眼神,就连之前公平的视线都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倒向了一边。或许他们发现了,但在野兽的世界只有同族和食物。

    “过惯了好日子,有些记忆也就模糊了。与其问我,秦作家不应该知道得更清楚吗?”猎食者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他或许看过西方的斗牛,艺高胆大下巨兽与被人观赏的疯牛没有任何区别。“我不喜欢缅怀过去,过往皆是序章,唯有当下才是值得把握的。”

    他又指着缩起来的张雪道:“你或许与张雪认识,或许交情不错,但你之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是不是鬼话连篇惯了,是人是鬼都会分不清?”

    “古有易子而食,你未见如何以为假?”她在高台垒砌的斗兽场,捕猎者举着块红布,把她如疯牛般戏耍。吹过的风带着沙砾、尖叫、嘘声,在滚滚的灰尘中她如同得到真爱之吻的王子,褪去丑恶的外皮化作人。满堂喝彩一时安静无声,她鞠躬致谢。

    她看着掌声如雷的观众,欢呼喝彩间,不知是为斗牛士精彩表演肯定,还是为疯牛的戏耍而称赞。“我易子而食。”

    无聊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当夜晚盖住了最后一丝光线后,张雪已经睡着了。屋内木柴充足,夏波守在火堆面前时刻拨动几下又填上一些,灼人的热度把周围的空气烘烤彻底后,慢慢向周围扩散,不知不觉间屋内暖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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