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月亮(下) (第3/3页)
着从别处赚钱,而投稿是最稳妥也是来钱最快的一种。
“是吗?”神父并不意外,这些年他对秦望舒的优秀看在眼里,作为老师他感到自豪,但作为长辈,他忍不住道:“望舒,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但你也应该为自己考虑了,那个女孩——” 他并不像是面上那样温和,无关之人根本不会记得名字,但对方和秦望舒有些关系,他依稀有些印象。“张雪、张雪是吗?” “你该存些钱了。”神父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像是xiele他一天的精气神,本就苍老的面容透出深深的疲惫,仿佛被透支。“马上要打仗了。” “您知道了什么是吗?”她没有回应神父的话,聪明地跳过选择了另一个话题。 “这些年她过得很好,你救济的钱足够买下她几条命,适可而止,望舒。”他伸出手,像以前一样压在她的脑袋上。她已经长得很高,他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弯腰,只要伸手,她就会配合地低下头。 很乖,像是养熟了的小宠物。 “我知道了。”她没有正面应下,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要打仗了吗?” “或许。”神父不确定道。四川这些年一直没有少打仗,大大小小的军阀争抢,神父应该早已习惯,但他这次特意提出,有些像是交代后事。“这些天吹的是东风,你知道的,东风总是预言未知的风。” 他眨了眨眼,其实他的性格很活泼,他们私下时,他并没有人前的稳重。她看着神父银白的头发,脸上的老年斑又深又重,恍然发现神父是真的老了。 她有些怅然,像是很淡的悲伤,但心脏仍是缓慢坚定地跳动着,没有变。“我会存钱的,让自己活下去,活得很好。” 神父有些满意,终于露了些笑意,深重的眼纹趴在眼角边,被肌rou牵动得越发明显。她有些不忍看下去,想要别开头,却见神父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咳嗽声从捂着的手中传出,她见怪不怪的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顺着他的背。 也不知等了多久,咳嗽声才彻底停下。她别过了头,却把手上的水和干净的帕子递到神父面前。“您有按时吃药吗?” “一天三次,比吃饭还准时。” “那为什么病还越来越严重了?” 神父喝了一口水,舒缓了疼痛的肺部。他倒了一些水在帕子上,一点点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他的病情持续很久了,他知道,主教也知道,她更清楚,每次都倔强的转过头,就好像看不见就没发生。 “人总是要死的,望舒。”他努力地维持着所有的平和,直到今天才撕开。“我不是虔诚的信徒,神不会垂怜我,所以不会有奇迹出现。” 他顿了顿,道:“是肺部感染,医生说也就这段时间了。” 如果是以前,秦望舒会揪起衣服掩饰自己的情绪,可现在她只是很放松地站在这儿。别过去的头看不见她的神色,挡在脸两边的长发也恰到好处地遮挡,她在这些年学会的远比神父想象得还要多。 “可能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时常会想起你小时候。”他感觉喉咙里又泛起一股痒意,立马喝了口水压住。“我总觉得我做错了很多事,或许我不该收你为学生,也不应该把你推到面上,搅和进我和他的斗争之中,甚至更不应该默许那件事。” “你怨我吗?望舒。”他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广阔包容的没有任何情绪。他并不是在征求或是逼迫她的原谅,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答案。 “不怨。”她转过头,终于正视了他。他们鲜少会涉及彼此的谈心,因为箭一旦开弓,说什么都是徒添伤感。他们都是目的明确的人,不会有也不会留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她想叹气,又忍住了。可能真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在这种时候,他默许了自己的软弱。 “您知道我的。”她对神父的感情很复杂,他是老师,教导她最渊博的学识,也是父亲,教导她做人的道理,更是上下属。“很多人总是说自己没得选,我不这样认为。教堂收养我,我同意了,这是双向的选择。你收我当学生,我没有拒绝,这也是我的选择。主教的事,您也曾问过我,我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你要得到什么就相应的需要付出什么。” “这些年,我做了无数次选择,并非逼迫,每一个都是我自愿的。我清楚地知道我需要付出什么,也明白我能得到什么,这些都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选择,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不丢脸,也不难堪。如果您觉得是逼迫,那只能说是那时的我太没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也没有足够的筹码去谈判,但保护我并不是您的义务和责任,” “您无需自责。”她的话听上去像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可其中真假她相信他明白。 她退了一步,默默地鞠了一个躬。对于神父,她是感激的,教堂的暗潮涌动从未停止过,她在其中如一叶孤舟,随时会覆灭。神父给予她庇护,教会她成长,从未把她当过笼中鸟,她也如愿地成为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她根本无话可抱怨。 她直起身,转身要离开,却在碰到门时,被神父叫住。 “你是我最棒的学生,从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坚信这一点。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有人身处黑暗,就会有人化身星辰,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月亮,四川最皎洁的月亮。” 她站了一会儿,在漫长的沉默后,她摸上了自己的胸脯。它仍是缓慢、有力地跳动着,却比平时又快上一点儿,这些细微的变化或许能骗别人,但骗不了自己。 她其实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坚定,就像是唱诗班的歌曲也总会被改。 “在我心里,您亦是如此。” 她从见到神父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掩藏在道貌岸然下的大逆不道,他们在长达一个月的观察下,终于踏出了第一步。这些年或许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但路是自己走的,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他是最好的老师,她坚信这点,就如同她坚信,月光在某一时刻的确属于过她。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