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风景(下) (第2/2页)
他低下头,弯腰捡起来。手指捏着尾端一点,生怕弄脏自己的手,待看了几圈后,突然反手插进地里,火势顺着方向猛地一窜,眼看就要烧到手,但已经成碳的地方经不住这力道,咔嚓一声断了。 火势如潮水褪去,眨眼间就再也翻不起浪。 他呵呵一笑,从怀里又摸出一块帕子,开始擦拭手指。“见笑了。” 周围不是没有村民,大多都被他事先摆平,剩下的几个看着枪也都惜命,不敢轻举妄动。烧了许久的火突然就这么灭了,秦望舒想起了张雪,明明不过是前天才发生的事,她却觉得久远的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都是熄了火,下场却各有不同,果然是看碟下菜,人真是毫无平等可言。她到底没忍住,道:“金会长知道上一个弄灭了火的人,是什么结果吗?” 金城挑了一下眉,少有地流露出几分真切的好奇。“秦作家认识那人?可是死了?” 他口气轻飘,联系他之前的手段,可见也是个常年掌握生杀大权之人,丝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他说完毫无诚意地叹了口气,安慰道:“死生之事,各有天命,秦作家看开些,节哀。” 然后话锋又一转,和善的面上显出几分锋芒道:“人在这世上活一遭,还是要以自身立足为主。秦作家的朋友若是像我这般,别人来杀她,她反手先杀了那人,不就是安然无事,皆大欢喜了?” 他擦完了手,火没了就把帕子随手一丢,踩上去走到铜牛面前。左右端详了一遍,想上手又担心烫,犹豫了一会儿站到了牛头前。看了眼地上被印上了一个鞋印的手帕,嫌弃的别过眼,又想了一会儿后,突然伸手探进了张开的牛嘴里。 牛嘴里面呈波浪形,果然如秦望舒所说那般,喉咙深处有几个孔,小指母就能塞住。他收回了手,过于厚实的手背通红一片,尤其是手指处,肿得老高。他像是察觉不到痛意般,只是吹了吹便放下,肯定道:“秦作家真是博学广识。” 他晃了晃脑袋,看向状似毫无破绽的铜牛,道:“昨日匆忙上山,不料山路堵塞,在车里等了一天,今早再上山时,又通了。真是老天开眼,更巧的是,竟然撞见百年未曾有过动静的铜牛奏乐,秦作家知道是谁吗?”
秦望舒不接他的话,只道:“金会长想看吗?” 他皱着脸,很是纠结,最后摇了摇头道:“使不得,太残忍。” 然后又道:“听闻秦作家学过西医,没少和血腥之物打交道,想必极是大胆,不如秦作家替我瞧瞧?” 秦望舒看着他装模作样,没应下。他身后的下属上前了一步,紧逼之意明目张胆。 她冷眼旁观,不肯屈服。 两人就这样僵住,金城知她笃定自己不敢对她真动手,虽恨得牙痒痒却也没办法,他转头对着下属厉声喝道:“一群没规矩的东西,秦作家都敢不尊敬,滚下去。” 之后又笑着一张脸,不是对秦望舒,而是夏波道:“夏军官,可是要做任务?” 搅屎棍。夏波脑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他没应下,学着金城道:“不着急。” 金城恍然大悟,忙道:“铜牛太烫,是该等等,不着急。”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站在这里干耗着。金属导热很快,温度上得快,也散得快,更别说铜牛接触面积大。金城和秦望舒两人都上了手,但时间不同,严重程度又有不同,一个是看着吓人,一个是真吓人。 秦望舒知道开铜牛这事到底还是要自己来,夏波不知底细,金城摆明了态度,早开晚开其实差别不大,但拖到最后也并无不妥。她起了闲聊的心思,就着金城之前的问题答道:“蔡明已有一日未见,金会长不怕看见故人?” 秦望舒嘴皮子厉害,金城早有讨教,如今事不关己,更是毫无波动,但面上仍是露出悲切之色道:“人各有命,过些日子就是清明,正好送些银钱。” 秦望舒听了简直要发笑,她和金城真要算起来,一个教堂修女,一个金家会长,两者无冤无仇,偏偏中间隔了一个叶大帅。撇开现状不谈,她对金城的欣赏远超夏波,尤其是见对方行事后,若不是毫无底线,确实值得结交。 她想了想道:“金会长满意这个位置吗?” 金城心领神会,这次没了那层伪装,他直言道:“上头的风景更好。” 她赞同道:“教堂有阁楼,每次往下课俯瞰全城,确实令人心驰神往,神魂颠倒。” 他接道:“叶大帅府邸也是,风景虽不同,想必也是一样的。” 她否认道:“高度不同,怎么会一样?” 金城一拍脑袋,受教道:“秦先生有什么高见?” “昔有诗人杜甫写过一首《望岳》,其中有一句印象颇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她笑了笑,没再理会金城,走到铜牛面前。 她背对着众人,金城和夏波皆是看不见她举动,只知道她要开铜牛。金城神色莫测,他反复观察了铜牛,确实没有任何发现,他虽信秦望舒的话,可和自己比起来,仍是动摇。 正当他在思量时,只听见“喀嚓”一声,紧接着是酸牙的金属摩擦声,秦望舒转过身笑道:“打开了。” 金城和夏波快步上前,只见铜牛背脊处掀开了一个盖子,里面罩着一层铜丝网,焦炭的味道传来,里面确实有人。 金城顾不得其他,拿出刀对着丝网处一挑,就撬开了。黑漆漆的焦炭面目全非,看不出分毫。他似乎想要翻出来认领,手却又停在半空中,不知是怕脏还是怕预感成真。 秦望舒站在一旁,歪着脑袋往里看去,突然她咦了一声,伸出手靠近了些,半个胳膊就挤了进去,扒拉了两下掏出了一个蝴蝶结。 说是蝴蝶结其实是发夹,许是运气好,并没有接触到金属本身,从而保留了下来,就连后面的铁夹子都未曾融化,只是捏起来颇为烫手,且有些软。最为明显的是,发夹上有一点黑,是不小心染上去的泥渍。 金城看着这个发夹,心里咯噔了一声,就听见秦望舒道:“这不是金小姐的贴身之物吗?” 她说完后惊觉此话不妥当,又掩着嘴安慰道:“死生之事,各有天命,金会长看开些。过些日子就是清明,所谓来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烧些银钱,让金小姐好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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