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危楼高百尺 (第1/1页)
邱鹿鸣挺了挺后背,决定还是要出去。 她曾跟随大长公主进宫拜见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远远见过一些朝中文臣武将,此时断不会因一个奇装异服的市井男子的奇怪行径就被吓倒。 咳咳,当然也实在是想出去更衣。 ——那补血的药弄得她嗓子沙哑,冰凉的药水更甚,把一只右手弄得冰冰凉不说,还老是想去更衣。 赵春子曾带她去过外面的“洗手间”,里面没有马桶和熏香,只是个没有盖子的白色的带着黑洞的坑。但她儿时用过更加脏污的茅房,并非不能忍受。 邱鹿鸣伸手拉开帷幔的同时,双肩还是落了下来,她做不到像赵春子那样挺胸昂首地走路,尤其不着外裳,让她充满了羞耻感。 那男子对着那黑笏板兀自傻笑,邱鹿鸣含胸低头垂目,飞快地走出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几十个房间,每一个门里都有进进出出的人,走廊里几个和她穿着一样蓝白条亵衣的人,慢悠悠地走来走去,走廊尽头不知通往何处,不时有人急匆匆地跑过,还有人大哭小叫。 邱鹿鸣十分懂得入乡随俗,幼时她一进大长公主府,很快就改掉家中的习惯,严格按照罗女官的教导言行。此时她告诫自己,万不可露怯辱没了大长公主的门楣。 只见邱女官目不斜视,表情镇定,慢慢行走。 她还记得出门右手第四间就是“洗手间”,门上有块牌子,写着刻板难看、残缺不全的字。 忽然洗手间内走出一个女人,露着整条大腿和膀子,嘴唇涂得猩红,眼睛描得黑大,头发居然是红褐色的,宛如夜叉。 吓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那夜叉似乎十分羞恼,朝她狠狠翻了个白眼,昂首挺胸朝前大步走开去,邱鹿鸣在后头愣愣地看着她的大腿、膀子和裸露的脚后跟,看着她粗豪如男子一般的步伐,过了片刻才收起表情,进了洗手间。 等屏着呼吸出来,因蹲起引得头部嗡嗡作响,还有些疼。 邱鹿鸣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 上次有赵春子扶着,她并未留心到洗手间里居然有如此硕大的一面银镜,一抬头她就懵住了。 镜子照人十分清晰,纤毫毕现,镜中那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让邱鹿鸣仿佛被定住了身子。 ——镜中,一个粗眉毛,干嘴唇,面孔苍老,头发凌乱,还剃了半边包着白布白网,像是从未吃饱的干瘦女子,正惊愕地看着她。 直到外面传来邱凤鸣略带惊慌的呼喊声,她才调整了一下表情,走了出去。 “看你睡着了,我就给你办手续了,春子说住到外科病房观察两天,急诊科太闹了。”邱凤鸣过来扶她,“下回上厕所,我要不在你就叫护士扶着你,别自己去,知道吗,像你这种失血过多的最容易摔倒了。记住了吗?” 邱鹿鸣点点头,鼻端又嗅到好闻的香气。 进了病房,门口的女子还在抓小精灵,看到邱鹿鸣,忽然惊喜地一笑,“这里有个红色精灵!” 说完就朝邱鹿鸣扑过来,吓得邱凤鸣一把推开她,对着她弟弟吼:“心咋那么大,还录?能不能先管管她!” 那小子被狮吼震慑,嗫嚅着收了黑笏板,拦腰搂住他jiejie,按回床上,“哎呀老姐你消停一会儿不行吗?”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对手舞足蹈的女子说:“别抓了,打针了!”说完刷地拉上了帷幔。 邱凤鸣走到邱鹿鸣躺过的床边,拎起一个包,“坐到轮椅上,姐推你去外科,春子在那边等着呢。” 邱鹿鸣乖顺地坐到轮椅上,邱凤鸣把包放到她腿上,“唉,你这皮包飞出去老远,手机也摔坏了。”邱凤鸣絮絮叨叨地边走边说,“多玄哪!头上那么大一个口子,流了一大滩血,你真是命大啊。你说怪不怪,两只系带的球鞋,硬是不知飞哪儿去了,要不说你命大呢,人家说车祸时鞋子飞了人也就完了...哎呀你看我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呸呸呸!”说完,她在走廊墙壁上的木头扶手上使劲拍了三下。 邱鹿鸣并没注意她说什么,眼前不停晃着那银镜中的面孔,她翻来覆去看自己的双手,枯瘦粗糙,像厨下刘婆子的手,且右手中指关节处磨出了茧子,手背更是青筋浮起,偏还染了蓝色的指甲。 我还是我吗? 邱鹿鸣脑中一团乱,身体肯定不是了,她虽不再如儿时那般染指甲,但一双手保养得当,当得起一句葇荑香凝,可如今这爪子....
不知不觉进了一个小屋子,轰隆一声,两扇门关上了,就见邱凤鸣在几个方块上按来按去,邱鹿鸣忽觉得一颗心猛地提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她能感觉,她们在飞速上升,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鹿鸣,你不会连电梯都不敢坐了吧?”邱凤鸣诧异地抹了一把邱鹿鸣的额头,“还出汗了。” “叮”的一声,门终于开了。 出去还是长长的走廊,到处都是奇装异服的人,到处是断胳膊断腿的和她一样坐在轮椅上的人,邱鹿鸣麻木地垂目,任由邱凤鸣推着。 赵春子老远迎过来,引着她们进了一个小房间,“刚好腾出个单间来,就是我们医院有些老,条件一般,姐你别嫌弃。” “嫌弃啥,多亏你鹿鸣才不用在闹哄哄的急诊熬着!”邱凤鸣热络地和赵春子聊着。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像是仪仗中的号角,却更加清亮悠远。 邱鹿鸣侧耳倾听。 赵春子见状拉她起来,带到窗边,“鹿鸣你看,那边是港口,刚才有汽笛声响,是客轮进港了。” 邱鹿鸣一下站到一片透亮的窗口,猛地看到窗外景物,啊的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怎么了鹿鸣?”赵春子有些慌,也蹲下来抱住缩成一团的邱鹿鸣,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肩头,轻轻抚拍她的脊背,“小鹿不怕不怕。” 邱鹿鸣心跳如鼓,她何曾站在如此高险之处向下看过,怕是有百尺之高!虽只一眼,但她看到地上是奇奇怪怪爬来爬去的东西,唬得她几乎从窗口一头栽下去。 邱凤鸣看meimei脸白如纸,扶她起身坐到床上,“肯定是贫血头晕了,唉,这回可是吃了大亏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家苏毅鸿啥时候能回来?” “苏毅鸿?”邱鹿鸣脱口而出。 “呵,姐你看到没,醒来快一天了,一个字不说,一提到老公立刻就不一样了!”赵春子戏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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