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集_第十一章 果芯(或名 寒潮)(上)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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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果芯(或名 寒潮)(上) (第2/3页)

着着处空缺,这种感觉过于生疏,就连是梦中也不曾有如此体验。没过多久,他还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多了片灰白色,原来是脸颊缠上了好几圈的纱布……医生发现他醒来了,就叫来了几个力大如牛的护士,他就木然地躺着接受摆弄。人影遮盖下,尘埃依旧在飞舞,耳、口、鼻也开始回归了工作岗位,一时间,病房里的呻吟叫喊声,仪器滴滴声,医患叫喊声,一并响起;消毒水刺鼻味,血液腥味,奇怪的臭味,沉浊的霉味,一并涌来。他终于认清了现实,喉咙里只是嗬嗬地发出什么声音,继而眼眶酸涩,却没有泪水涌来。

    神是博爱怜悯的,夺走了他的容貌和一条手臂后就宽恕了他的不知道什么罪恶,让他留在人间继续受苦了。几天之后,护士见他稍稍稳定了,就带来了花插在柜头。在这个时代,花和糖果还有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成了奢侈品。

    “OX先生,您最近觉得怎么样了,创口处会不会痒,”年轻的护士开口了,“您的伤情,主治医生之前已经跟您粗略讲过了,您主要的情况是脸部和左臂受到了……”

    又要开始说了。他看着护士一开一合的嘴巴,装作在听的样子,嘴角挂着平和的微笑,而心思其实早就不在此处了。他想到了以前的事。无论是儿时院里长出的那棵果树,还是刻进记忆里过年时才能品味到的那份香甜,抑或是被初恋软软叫上的那声爱称,都离不开一个“桔“字。所以相比于病历上的那个名字,他更喜欢别人叫他桔。

    “在这段时间里,由于您的积极配合,伤情恢复得很快。接下来的日子里,请您安心静养,注意保持良好的情绪,收拾好个人卫生……”

    “嗯。”他缓缓应答。他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在意的,得过且过,生下来是如此,从幼稚园到大学士是如此,从参军以来是如此,如今挂彩后也如此。一贯如是的人,坚忍不拔的精神,真不知道是否值得敬佩囖。

    往后几个月里,相比于同病房的其他病友,桔的心态好得出奇,于是也康复得出奇。抚恤金够他享受基本的医疗服务,其它的开销就在吃穿和一些零碎的小玩意上了。无人供养的他,对弹珠这种东西特别感兴趣。镶嵌着黄色绿色草叶的、内藏着方正小闪片的、关着小巧玲珑的妖怪的晶莹弹丸,在洒满阳光的庭院里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地响。在偶然飘来的枪炮声中,这磁性的弹落声让人定神。他撑着不协调的身子,用手指捏上一粒细细端详,在玻璃中反射的阳光也褪去了那刺眼的锋芒,转成了七色的华彩。桔喜欢这日出状的天虹。

    在这个“残废”病房里,每到检查和换药时就像是阿鼻地狱,或者说,见光死的夜萤都要比他们乐于追逐光明。在此之中,唯有靠窗的那个病床沉默不响。并不是生性阔达,只是当桔偶然看到了医药单时就会想起那笔抚恤金,对祖国的爱便油然而生——他在这辆不断铿锵前进的列车中见到了希望。每每想到无论是政府还是医生护士,既然有人还为自己艰辛付出,他就感叹自己应该学会感恩。有时候,他还鄙视那些大吼大叫的人,即使他知道爆炸伤烧伤的痛苦比普通的伤创高上数倍,他也依旧鄙视那些不如自己品性好的人和事。他觉得自己是超脱的,值得自豪的,所以内心也越发超脱,更加为自己自豪。在某几个夜晚,当破窗和重物坠地的声音响彻病房时,他只是看着窗户外的朦胧夜光,思维放空。他看不起这些赴死的人,因为把它们铲起来还要大费周章。由此,他总是让人省心的,要是沿用监狱里的“模范囚犯”之类的称号,桔称得上是“头号模范病患”了。

    数月来,他的人生就像他的前途一样蒙上灰黑的布,暗得什么也看不清,盲目转向不知哪方的光明,直到他在混混沌沌中遇见了天使。

    那是伤口恢复的不错的情况下,他被允许去洗澡了,此前他只能躺在床上由护士服侍他擦身。在病房几步之外的浴房里,三位护士露出蒸得赤红健硕的手臂,迈开同样健硕的双腿准备着。花洒软绵绵地嘶嘶撒着热水,升起阵阵水蒸气,朦胧的石制窗饰上玻璃也似有似无。一个叫黛(这是桔后面打听来的)的护士给桔脱去病服后,再给他的脖子和左膀患处套上几层防水的罩子,动作轻盈利落。当这位护士用热水冲洗病人皮肤,柔软的手掌上下揉搓时,桔多留意了她几下。热气中,口罩护帽下,他没能看清护士的样子,这是他唯一可惜的地方。待护士用白毛巾给他擦上一遍后,又拿来了竹牙刷和竹盐给他漱口,教他怎么在保持平衡的情况下一个人做清洁。到回病床上时,桔难得在没有吃助眠药的情况下好好地睡上了一觉。

    没过多久,病房开始变得拥挤,越来越多的病患住进来了。有通风好的人说现在前线状况严峻,医院被迫收容了数倍于承载能力的病人,里里外外能用的地方都用上了,就连垃圾房和停尸房都住满了活人。三轮车、货车、小吉普像是卸货一样卸人,直接扔在医院门前大厅里。后门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有人拿大铲子铲医疗垃圾,垃圾桶除了各种针管绷带外堆满了断肢,路面上淌着大滩大滩血水。除此之外,一些关于战争的传闻也不断在人们之中发散开来,毕竟这些只能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的人们不断嚼着舌根。有说某某将军在地铁站被炸死的,有说外交代表团又签了什么卖国协议的,还有抱怨物价越发高腾的,压抑的气氛让小小的病房更加灰暗。他们开始害怕自己的床位能否保住,毕竟几天以来同病房里多住进了好几位伤员……一片郁懑之中,只有桔完全不受影响,不如说他像是完全没听到,每天只是在床上看书散步玩玻璃珠。即便是在心理生理上都有病的病患堆里,他的态度本来也不合群,而后终于有人半强硬地和他有了这样的对话:

    “喂,那边那个……等你出去了,你想做什么谋生么?”

    “我?”桔缓缓应答。但他没有回答问题。

    “干不了吧?”

    “啊,出去了,我们也什么活都干不了。”另一个应和道。

    “慢慢找吧。”

    “找?”那人朝旁边的人意味深长笑笑,“你还有地方住不,老婆还没有吧?”

    “唔……”

    “不觉得不值吗?”

    “没吧。”

    “你这种恢复这么好的,怕是要被赶出去咯?”

    桔往旁边一侧,不说话了。

    晚上,星月高升,流萤飘摇,病房内也含了一口郁闷、翻滚的宁静。咿呀——门稍稍打开,从外面流进了昏黄的灯光。一位护士提着吊灯稍稍欠身入内——噢,今天是探班的日子。煤油燃烧着的火在磨砂玻璃里变得柔和,光芒充盈了整个房间,在东南西北各处投下密密麻麻的黑影。她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缓,好似一只轻盈的猫儿,就算竭尽所能细听,也最多只听到煤油灯吊链摩擦的吱嘎声。桔此时未眠,他在被子里眯着眼睛看到了这倩影——啊,好美……桔不知道此前有没有见过她,或者说,此前她是否也有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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