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生死揉搓术 (第2/2页)
上身前倾,盯着郭旭: “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做一个硬骨头、贵胚子,你看怎样?” 郭旭后背出汗了。他没想到刘裕会这样出牌。 陈嵩了解刘裕,此公越是玩世不恭,越有杀机。如果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反倒不碍事。他向前膝行两步,仰面恳请刘裕: “太尉,违抗军纪的是我,不是他。郭旭从北岸带回弟兄,是有功劳的。再说您刚刚擢升他作队主,哪能转身就杀他呢?” 刘裕完全不理陈嵩,继续直勾勾地盯着郭旭的眼睛。 郭旭心一横,挺直了身子: “那就请太尉下令行刑吧!勇冠三军算个屁,保护弟兄算个屁,生擒敌将算个屁,灭敌人威风算个屁!只要乖乖听太尉的,眼睁睁看着手下被敌人砍脑袋,照样可以太太平平升官发财!这还能叫北府兵吗?这还是王师北伐吗?这样的军队,不值得郭旭留恋!” 幕僚和亲兵们被这番话冻成了冰雕。 陈嵩白雪皑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血淋淋的念头:“太尉会剐了他!” 刘裕呆了。从军这么多年,从一名小兵,一直干到太尉,敢在他面前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更不用提敢说狠话的人了。 他其实并没打算杀陈嵩。相反,他内心非常欣赏陈嵩今天的表现,因为这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从军不久,在和孙恩军队交手时,他失足掉下了断崖。敌人想下来取他首级,但他挥舞长刀,奋力仰攻,杀死了好几个敌人。而后跃上断崖,见人就杀,吓得孙恩手下上千名官兵望风逃窜。他一个人像血水洗过澡的疯子一样,带着滴血的长刀,大喊大叫,猛追猛打,犹如金刚驱赶小鬼,又像猛虎吞噬羔羊。那一幕,正好被随后赶来的顶头上司刘敬宣看到,他在北府兵中一路上升的道路因此铺平。 都是孤胆英雄,自然惺惺相惜。他不会杀陈嵩,但也得要揉搓一下他,让他和郭旭对调,等到前方开战的时候,再给他一个队让他带,这样既不浪费他的本事,也不耽误郭旭的提拔,还能在大战之前强调一下军纪。只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愣头青,说出这样一番硬梆梆的话来!刘裕暗想:
“受了阿薄干的窝囊气,但发现一棵好苗子,值了!” 心里这样想,但脸上丝毫没有松动迹象。面色冷峻地向后一靠: “这样目无尊长、不服管教的人,你们说该怎么发落?” 没人愿意手上沾血,尤其是两个真汉子的血。 幕僚们下意识地往后缩。 刘裕心里暗笑,决心让这出戏再多唱一会儿: “丁j,你去安排刽子手和酒食。在南岸行刑,就地埋了!” 丁j从来执行命令都是快手快脚,今天却支支吾吾不肯挪动脚步。刘裕乜斜了他一眼: “你也要抗命吗?” 丁j轻手轻脚地跪在郭旭旁边: “陈队主有罪,郭旭顶撞太尉,都该惩处。但是大战在即,先自伤良将,于我不利;再说救了人回来还要砍头,恐怕将士们会寒心!” 没等刘裕说话,南北两舷都传来嘈杂声,各有一群士兵爬上绳梯,涌到刘裕面前。 亲兵们刚要喝斥,就被刘裕抬手制止。郭旭背对这些人,看不清面孔,但为首的人一张嘴说话,一口地道的关中腔,一听就是徐之浩。不用说,绿豆、疯子他们也在。 这几个人在岸上的时候就知道陈嵩是带着死罪来救自己的,回来跟骠骑队的士兵一说,当兵的都围在大船周围,仔细听上面的动静。听到陈嵩要被砍头,就已经sao动不安了。后来听见郭旭也要搭进去,立刻就上船请命了。 刘裕哈哈大笑站起来。这出戏最后的结尾方式,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你们谁是跟着陈嵩、郭旭从北岸回来的,都站出来。” 徐之浩、绿豆、疯子和另外两名士兵站了出来。刘裕走上前去,在每个人胸口捶了一拳: “你们告诉我,鲜卑兵好对付吗?” 徐之浩把胸脯一挺: “狗怂索头没啥可怕的,我和郭旭空手就能抢过他们的兵器。要是弟兄们上岸的时候手里有家伙,今天一定够他们喝一壶的!” 疯子字斟句酌: “鲜卑倚仗的,不过是骑兵,只要让他们的骑兵无用武之地,没有一样能跟我们比。” 绿豆很小心地把话题扯回到陈嵩和郭旭身上: “陈队主和郭幢主临敌镇定,指挥有方,鲜卑人的头目不是对手!” 刘裕再次哈哈大笑: “好啦好啦,求情的话太多,我都要听吐啦。陈嵩、郭旭,都起来吧。我今天谁的面子不买,也不能不买这几个弟兄的面子。你们五个人,今天能力战脱身,都不是凡鸟,可以先从什长干起。已经是什长的,可以擢升幢副。都给我好好干,我盯着你们呢!” 甲板上一片欢腾。稍稍平静之后,刘裕接着说: “陈嵩死罪免去,到郭旭那一幢当幢主,戴罪立功,以观后效。郭旭就任骠骑队队主。今天本太尉应该为你们办酒食压惊,但死难弟兄尸骨未寒,这规程就免了。改日我会找你们几个来,好好跟我说说鲜卑兵,还有阿薄干这个人!现在都散了吧。” 士兵们一拥而上,抬起陈嵩和郭旭,欢呼着把他们架走了。陈嵩在半空中向丁j挥了挥手,咧开嘴笑了笑。头一次发现这个人其实没那么讨厌。 丁j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他转过头去,捡起地上的金盔,走到刘裕侧后。刘裕正在北舷边驻足凝望。 “太尉,这个金盔怎么处置?” “留着!等我有一天宰了阿薄干,让他的脑袋顶着这东西示众!” 身子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 眸子里寒光凛冽,如两片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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