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七书之却月_中卷 三十四章 狐狸大哥掉包计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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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卷 三十四章 狐狸大哥掉包计 (第2/2页)

  “这个龙骧将军姚广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的堂兄,一年前平定内乱时阵亡了。你那个酒壶,能不能让我摸摸?”

    斛律征一听酒壶原先的主人竟是姚和都的堂兄,一时竟有点惶恐,好像自己是从人家手里偷来的。他一面应承着,一面解下酒壶递过去。

    姚和都先是仔细端详着小马皮套子上那只金线秀出的叼箭雄鹰,而后小心地解开绳子,拿出银壶。壶上镂着《鲜卑大人出猎图》。当年他和姚广一起喝酒、一起射猎、一起赌博、一起驯马、一起打仗。种种欢乐逍遥历历在目,而姚广已经是地下枯骨,自己已经是阶下囚,大秦已经不复存在。抚摸着酒壶,追忆曾经美好过的人生。推知不测的明日,一大颗泪砸在了酒壶上,一小滴溅上斛律征的手背。

    鲜卑牧人斛律征虽然粗糙豪纵,却也依稀能体会姚和都此刻的心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很想安慰他,竟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既然是你家的,就还给你好了!”

    姚和都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但瞬间这一点火焰就熄灭了。他摘下酒壶塞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斛律征的酒壶里没有上等好酒,但对于身为俘囚、被困破庙、食不果腹、吉凶未卜的败军之将姚和都来说,已经是天上佳酿了。他看着斛律征,意思是行吗。斛律征有点心酸,示意他只管喝。姚和都仰起脖子。连喝几大口,满意地塞上酒壶,又细细把玩了一小会儿,递还给斛律征:

    “好东西啊,还是你留着吧!我这条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是我的了。到时候与其让它落在随便什么汉人下贱胚子手上,还不如就让一个和我家有缘的鲜卑人保存着。如果刘裕有良心给留座墓,兄弟你有心,用这个酒壶给我坟前倒两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斛律征一皱眉头:

    “都投降了,大不了不做官回去放羊,怎么还会死呢?”

    姚和都苦笑一声:

    “兄弟你看样子是不了解刘裕啊。当年刘裕灭了慕容燕,几乎把慕容家族杀绝了。我们这些大秦的皇亲国戚,不杀干净了,他不会放心的。”

    斛律征刚想说我就没有被杀嘛,转念一想,一个鲜卑牧人自然不能喝“皇亲国戚”相提并论。可是无论贵贱,放下刀剑不打了,就不能再杀了嘛!斛律征能够和陈嵩成为兄弟,姚和都为什么不能和刘裕成为兄弟呢?想了想脱口而出:

    “你别急,我这就去找沈田子将军,让他放了你。”

    刚要转身,被姚和都一把抓住:

    “兄弟,你可不能胡来。你这样去跟沈田子说,他不但不会放了我,还会怀疑你通敌。我的命本来在战场上就该完蛋了,人家高抬贵手,让我多活一会,啥时候似无所谓,你犯不着跟着我陪葬。”

    斛律征看着姚和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他都这般境地了,还不肯为了自己偷生而连累他人。

    “你是好样的,你记住,我叫斛律征,汉人弟兄们都叫我狐狸大哥,你也可以这么叫。”

    姚和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好,我就叫你狐狸大哥了。谢谢狐狸大哥的酒。”

    斛律征心事重重地回到弓箭手们面前,告诉他们大秦已经完蛋了,你们一身本事,回去种地放羊糟蹋了。更何况现在兵荒马乱的,种地放羊也养不了家,不如就跟着我,帮着晋军训练骑射。训练好了,要对付的是柔然,柔然本来也是你们的死敌,这回要不是柔然在北边捣乱,大秦国也没这么容易垮,你们帮助晋军,也算是给大秦报仇。我叫斛律征,是鲜卑人,你们跟着我,没人会欺负你们。实际上我有很多汉人弟兄,他们其实不在乎你是什么人,一个锅里搅勺子就是弟兄,大家别犹豫了,跟着我走吧,今晚就大块吃rou啦。愿意跟我走的,举起手来。

    呼啦啦一下子,全都举手了。

    就在这一瞬间,斛律征有了主意。

    咋咋呼呼地说你们背着太阳,我面朝西,眼睛晃得看不清你们的眉眼,都给我掉个个,朝西站。弓箭手们被带到姚和都住的那间大殿前,挡住卫兵的视线。他穿行其间,找到一个军官,跟他耳语了一番,让他跟姚和都换衣服。后者心照不宣,悄然溜进屋子,和姚和都掉包。后者混进弓箭手,随队出门,进了飞骑队的营房。而后斛律征又找来一个心腹小兵,让他把飞骑队的衣甲换给姚和都。斛律征带着他,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地出了营门。营门官兵已经习惯了他带人出去瞎逛,照例开门放行。

    暮色沉沉中,斛律征把一个包袱递给斛律征,用鲜卑话说了一句上苍保佑你,而后转身扬鞭,飞马回营。

    姚和都出离感激,举起手想喊一声保重,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手呆呆地举了半天,无声地目送他远去,突然醒悟自己需要赶快离开险境,乃转身飞奔。

    他的目标非常清晰,要马不停蹄,一路东北,直奔大秦边鄙要塞匈奴镇。他的哥哥姚成都是那里的镇将。他们兄弟俩无路可走,只有转身投奔大魏,在鲜卑人旗下,继续和汉人作战。

    跑了一阵,背后没有人追上来的迹象,他又累又饿,想停下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解开包袱,发现里面有一把防身用的短剑,一大包rou干和一吊钱。

    还有那个酒壶。

    沉沉的,装满了酒。

    他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慢慢地嚼着rou干,小口呡着壶里的酒,为几天来人生的大起大落感慨不已。在这个人吃人的乱世,见惯了为了自己活在世上而不惜把他人踩入地狱的做法,居然有幸看到有人肯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亡国囚徒而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一向不信佛,此时想起几个时辰内的生死转圜,不由得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念了一声佛号,既为自己脱离苦海,也为斛律征祈祷平安。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狐狸兄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斛律征一身轻快地回到军营。

    下马一瞬间,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酒壶,想要喝一口,这才发现腰带上已经空了。

    他爽然若失,继而洒然一笑。

    不需要这个酒壶了。一则他愿意它回到它来的地方,二则他即将丢掉性命。

    他已经决计要去向沈田子自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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