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三十八章 男儿心事 (第2/2页)
在天,有什么好恨的!我那一锤要是再低点,不也就把狐狸大哥干掉了吗?” 众人哄笑着把酒干了。 斛律征却不坐下: “你们汉人喝酒行令,我们是唱歌跳舞。我给你们唱一个鲜卑小调。” 陈嵩见识过斛律征的歌声。此刻天朗气清,浐水无语,羊rou浓香,米酒甘醇,篝火照亮这些休战战士的面庞,有歌自然最妙。 不是上次那种悠扬深沉的长调,而是一种诙谐轻快的小曲: 你家的羊儿两只角啊 啃光了我的草 我想剪掉它的毛啊 它往你家跑 你家的马儿四条腿啊 搅浑了我的水 我骂它是小坏蛋啊 它踢了我的嘴 你家的老婆一张嘴啊 喝干了我家马奶 我想抱她睡一觉啊 她打了我一孤拐 第一段大家就已经忍俊不禁,第二段已经合不拢嘴,及至第三段,一个想入非非的鲜卑男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一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鲜卑女人敲了一棍子,所有人都撑不住,喷酒的喷酒,岔气的岔气,揉肚子揉肚子,抹眼泪的抹眼泪。 像当兵的所有酒局一样,只要有人提到女人,这个话题就会自动延续下去,无九牛二虎之力,势难再扳回别的车道。大家猜拳行令又喝了几轮后,疯子首先点火,说狐狸大哥,长安有个地方的女人很多很漂亮,会抢着跟你睡觉,绝不会用孤拐打你,要不要我带你去? 郭旭知道疯子对那天路过见到的妓院心存相思,迟早会去风流,只是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提出来。刚想说疯子别闹,斛律征已经满眼放光地说真有这样的地方? 陈嵩猜出疯子要说什么。北府兵军纪很严,官兵决不可sao扰民女,但并不禁止士兵嫖妓。刘裕曾经考虑过下禁令,主要是担心士卒染病减员,后来想到士兵们旺盛的精力如果不从这里宣泄,势必会另找出口,免不了还是要祸害百姓,最后决定萧规曹随,由他去。陈嵩自己偶尔也嫖妓,只不过他很挑剔,不但要人家貌美,还要会弹琴歌舞。这样的女孩子在江南妓院不缺,长安是姚秦都城,应该也能挑出色艺双全的花魁来。现在姚秦已经灭亡,短期内不会有大战事。当兵的寻开心是很自然的事。果然,疯子口沫横飞地描述了一番那个妓院的气派后,斛律征、绿豆和其他一干人都蠢蠢欲动,恨不得今晚就怒马进城,借战胜之余威,逞胯下之猛进。 再看郭旭,却丝毫没有动心的迹象。后者低着头,用小刀把一块羊rou切成细条,再切成小碎块,却并不往嘴里送。
“郭旭。你是见过的那家青楼的,有疯子说的那么好么?” 疯子笑了。 “大哥你问错了,老郭心里已经装了个大美人,那还能看上那些风尘女子?” 这倒是新鲜事,陈嵩来了精神: “啊。几天不见,我们的铁匠兄弟出息了。说说看,是不是闯了长安城,看上姚泓的哪个妃子啦?” 疯子说妃子倒是没有选中,妃子的梳子倒是搞了一把,郭大哥要给心上人献殷勤,用心很细致的。 陈嵩说天哪。郭旭会送礼了!什么样的姑娘能让郭旭的铁锤脑瓜开窍啊。 郭旭此刻已经满脸涨红,他唯恐疯子嘴上不留德,乃举其双手制止大家的起哄,自己小声说就是我那天在鲜卑营中救出的那个女孩子,叫孙俏。 陈嵩没有和小俏打过照面,不知道她长啥样。斛律征却是在阿薄干帐篷里见过的。他知道那个女孩子是阿薄干掳来的。也听士兵们传过阿薄干夜里怎么成宿地折腾她。鲜卑人从来不以贞cao为念,但他知道汉人在乎,听说郭旭爱上了阿薄干玩弄过的女人,虽然觉得两人挺般配,但身为兄弟。有些事不能瞒着郭旭,于是端着酒碗过去: “兄弟,你喝三碗酒,我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 郭旭喝完,热切地望着他。斛律征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又有点犹豫。郭旭虽然迟钝,看见他这样游疑,却忽然开窍,意识到斛律征曾经是阿薄干的身边人,要说的话隐约可以想见了。果然,斛律征说要不我们先喝酒,改天再说。陈嵩心思本来就比郭旭细致,一听说这个姑娘是从鲜卑营中救出,也已经想到八九成,为郭旭颜面计,说你们改天聊吧,今天以兄弟喝酒为主。孰料郭旭的倔脾气升了起来,丝毫不肯撤兵。孙俏被阿薄干掳掠糟蹋,他一开始就知道。后者被救时,正处在堕胎的昏迷中。他并非纯然不在意这一点,但这些日子,这种念头已经被越来越浓的相思从脑海中擦干。他要的,是和这个女孩子一起过明天,而不是和她一起过昨天。 “狐狸大哥,你是不是想说孙俏被阿薄干糟蹋过?” 斛律征没料到郭旭如此坦然地挑明这层意思,一下子反倒进退失据,乃尴尬地点点头。诸人也没想到话题会拐到这里,一时不知该怎么酬对。当兵的很知趣,都躲到火光外的暗影中。郭旭一挺身站了起来,身影被火光投在地上,显得异常高大。 “各位兄弟,狐狸大哥说的对。我救下孙俏时,她是昏迷的,因为她找郎中求了药,正在打胎。不错,她已经失身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她,越来越喜欢。我说不清楚喜欢她什么,但就是喜欢。我想娶她。有时候我想,她这样的姑娘,流落到北方,被人掳掠霸占,不是她自己的错,恰恰是我们无能。我们要是做得好,大晋朝要是不失败,怎么会让我们的女人遭这种罪?以前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但从现在起,只要我郭旭还活着,就决不让孙俏再受一点罪,再吃一丁点苦!” 他一向口齿不灵,这一次为真情所冲,不惟流利顺畅,而且堂皇气派,激扬之势丝毫不逊于纵马陷阵。几个弟兄听他说完,良久无声。这个狼烟四起的乱世,人命微贱,朝不保夕,大家结伴冲杀,九死一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没有人认真想过成家立业,也没有人当真把哪个女孩子放在心里,现在他们中间的一个陷入爱河,要以九尺之躯保护一个弱女子了,这触动了他们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人人都在想自己的归宿不知在何处。最后陈嵩轻轻地说: “兄弟,你长大了,是个男人了!” 几个人走过来,围拢在郭旭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脑袋。 斛律征一下子高兴起来: “那兄弟你今天为什么不带她来这里呢?她在哪?” 郭旭说我问了白直队队主丁旿,他说孙姑娘人还在潼关,要等长安这边消停了再看她愿意不愿意来。 斛律征一跺脚: “你真是个傻瓜!你爱的女人你自己不去接,还要丁旿给你接。我要是你,早就飞过去了!” 郭旭顿时觉得自己真的很傻,这几天就知道想,什么都没做。 突然就觉得很慌张。 就没法再在这里多呆一刻。 就必须立刻上马去潼关。 就得在天亮的时候跟着第一缕阳光去敲门。 陈嵩看着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 “兄弟,忍着点!说归说,走夜路还是不好,遇上姚秦散兵也罢,遇上狼也罢,都是麻烦事!接茬喝酒,明天一早你带一小队人去,既稳妥,也体面!” 羊rou越烤越香,酒越喝越滑口,疯子一个接一个行酒令,斛律征一段接一段唱小曲,陈嵩后来开始歪歪扭扭地舞剑,一群当兵的在火堆旁猜拳。 百般热闹晃在眼前,郭旭心中却只有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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