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四十四章 鹿心血 (第2/2页)
云,可他们也是地上无数江河细流,靠蒸腾的水汽维系云的高尚。万一天下大旱,晋朝的天空怕是要万里无云了。 不!决不能一意孤行。 刘裕内心折中的结果。就是自己留在长安,亲自指挥军队经略西北,这样一来,庶几能令行禁止,稳住军心。 这个想法,朝廷一定是支持的。准确地说,朝廷会欢欣鼓舞。倒不是因为司马氏还心存旧国,试图恢复老狐狸祖先司马懿父子打出来的这片江山。而是他们很乐得刘裕不在眼前晃悠。这也可以理解,一个朝廷,命是人家给一次次保住的。吃人家的嘴短,要是吃的时候这个人不在旁边,也许就舒服一些。司马家的人对刘裕,面子上感恩戴德,骨子里咬牙切齿。姚秦先王姚兴曾经问流亡到秦国的司马宗族子弟,说刘裕平定了桓玄内乱。消弭了孙恩反贼,正是晋朝复兴之时。你们不好好呆着,为什么要跑出来呢?对方答曰刘裕一边消灭反贼。一边也不停手地翦除皇族里能干的人,用意难道还不明白吗?现在姚秦覆灭,刘裕功劳更大、民望更高,司马氏更加绝望加愤懑。日前朝廷下诏,刘裕的爵位从宋公晋升为宋王,封地增加十个郡。事实上此前的宋公爵一直停留在纸上,因为刘裕拒绝接受。他能想象进爵为王会引来多少物议,毕竟先前历史已经表明,一个权臣攀登到这个高度,距离摘取皇冠,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打下长安,他没有住在秦宫里,免得让人家说他野心毕露。他看了姚绍的宅子,喜欢那里的简朴,就住了进去。但贴身伺候的,都是秦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此刻,早餐已经安排妥当。前几天第一次的早餐吓了刘裕一跳,乖乖,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游园,品样多得叫人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子。刘裕怒叱太监,要他们把这一套都收起来,早餐只要一两样小菜即可,敢有再如此奢侈者,必受重刑。太监们吓得屁滚尿流。今天的早餐,一盆红枣小米粥,几个带rou馅的烤胡饼,一碟子关中咸菜,一小碗江东带来的小鱼干。待刘裕吃到半饱,管事太监端着一个方盘走过来跪下,说太尉恕罪,我看太尉辛劳,自作主张给太尉准备了一样补品,恳请太尉用一碗。为了太尉康健,我甘愿受刑。 刘裕很好奇,命令端过来一看,红红的一碗,好像是血,略感惊骇。太监说这是鹿心血。是剖开活鹿的心,将里面那汪血取出来,趁热喝了,能让人耳聪目明,久服可以齿坚发青,驻颜不老。
刘裕一向将种种奢侈享受拒之门外,讨厌下属挖空心思讨好上峰,此刻却被一个心思触动,温润地说难得你看出我今天心神不定。伸手端过小碗,对那淡淡的腥味略略迟疑了一下,屏住气息一口吞下,而后赶快喝了两口粥。挥挥手让太监退下了。 驻颜不老。 这个很有诱惑力。 他并不是那种迷信修道成仙长生不老的人,但他现在需要尽可能多活些年头。不是贪图多吃几碗饭,多穿几身衣服,多睡几个女人,而是需要把想干的事情都干完。天下事,都随人,你在是一种局面,你去了是另一种局面。举兵北伐,驱逐戎狄,还于旧都,重建一个太平大国,这不是谁都愿意做的事情,你死了,这件事可能就再也无人接力。他曾经无数次让幕僚给他讲诸葛亮的《出师表》,每次听到“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jianian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都会热血沸腾,又感慨诸葛亮过早累死,韬略和抱负均非继任者可以企及。人家都说他有野心,要取代司马氏做皇帝。说实话,他现在的确有这想法,但他自认做皇帝不只是为了享受臣下山呼万岁的那份无上荣耀,真正的诱惑是你一旦做了皇帝,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重整山河,有无尽的人力财力供你驱策,清除那些不帮忙只添乱的乌龟王八,卸掉愚蠢君臣加在老百姓肩上的赋税重担,把欺负汉人的种种狄夷都赶回他们老家去。 忽然生出一丝警醒。 前几天太监准备了丰盛早餐,被自己兜头痛骂;今天准备了一碗鹿心血,却得到嘉许。两者有区别吗?不都是投其所好吗?仔细想,这个太监不得了,不但能看出我心神不定,而且敢于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主动进献,不能不说心机深刻。假如我习惯了他这一套,不就渐渐地依赖他信任他,变得跟后汉那些被宦官挟制的皇帝一样了吗?既然可能成为皇帝,就要做不一样的皇帝,不能走这种愚蠢的老路。 想到这,叫来丁旿,要他立刻遣散府中所有宦官宫女,贴身照应都交给白直队官兵来做。 做完这些,为自己尚有自省力而宽慰。 叫丁旿拿来硬弓,站在庭院里拉了几十次,直到双臂酸胀无法持续,全身薄薄地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爽快了许多。 回到正厅坐下,叫人去召王镇恶,想跟他谈谈下一步出兵西进。 传令兵前脚走,宅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丁旿出去看动静,须臾领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人进来了。虽在深秋,这个人却是满脸大汗,前胸衣服都湿透了,靴子上白花花全是土,辨不出本来的皮色。背上背着一个布袋子,从外形看里面有一个圆柱形的筒子。除了袋子自身的布带外,还用一根绳子,把布袋密密地捆绑在身上。 急报使者。 从衣服就能看出,这个人不是北府兵设在北伐路线上的军使,而是直接从江东来的太尉府校尉。 刘裕有点紧张。如果没有大事,江东不会这样直接派人来。 丁旿上前要帮忙解开绳子,来人却一摆手,从头顶摘下别在发髻上的铜簪子,双手拧开,竟是一个空心管子,从里面倒出来细细一卷纸。原来那个布袋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摆设。 刘裕亲手小心展开,先看到的是后面的话: “钧裁谁可继之。” 继续翻开,才明白总共两句话,“钧裁谁可继之”是第二句。 第一句一下子就把刘裕打懵了: “辛未,刘穆之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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