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七书之却月_中卷 四十五章 风云际会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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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卷 四十五章 风云际会 (第2/2页)

你。相对于刘穆之的辛苦,以及他不可取代的价值,这点瑕疵实在不足挂齿,这一点刘裕非常清楚。所以不但不责问,反倒送给他两个好厨子。

    这样一个人,心底豁达。排遣有方,其实累是累不死的。

    连续几天,刘裕哀恸惋惜,寝食不安。

    内心有个声音,增加了他的伤痛:“假如我不那么做,他应该不会有心病。”

    去年十月。北伐军前锋攻占洛阳,晋朝收复当年陪都。得以修缮陵寝。刘裕既有此空前功勋,乃派左长史王弘回建康。暗示朝廷应该授予劳苦功高的太尉九锡之礼。

    所谓九锡,就是九赐,是皇帝把九种礼器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和寻常赏赐不同之处,在于九锡礼器通常是天子御用,一般人要是用了是要杀头的。九种礼器分别是: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

    车马,车子外形和马匹毛色有定制,其德可行者赐以车马。

    衣服指衮冕之服,加上配套的赤舄鞋一双,好看不好看另当别论,能安民者赐之。

    乐悬,指定音、校音器具。使民和乐者赐之。

    朱户,红漆大门,和皇宫一个待遇。民众多者赐之。

    纳陛,指上朝有贵宾专用通道。能进善者赐以纳陛。

    虎贲,三百人的亲兵卫队。能退恶者赐虎贲。

    弓矢,特制的红、黑色的专用弓箭。能征不义者赐之。

    斧钺,能看不能用的仪仗兵器。能诛有罪者赐之。

    秬鬯,供祭礼用的香酒,以稀见的黑黍和郁金草酿成。孝道备者赐之。

    说实话,九锡这些玩意儿,大部分中看不中用,远没有分茅列土来得实惠。但它是个象征,象征被赐予者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臣子,而是国家的再造者和保护神,功劳已经大到足以分享皇帝的部分生活方式。惟其如此,历朝历代君主,很少把它赐给臣下,那些赐过的,一半都是皇权旁落,命运掌握在权臣手里的人。真正明智谨慎的大臣,无论内心多么渴望得到这个殊荣,都不会流露出丝毫觊觎之心,因为这无异于暴露不臣之心。刘裕暗示朝廷赏赐,其实也不是真稀罕这些花花稍稍的玩意儿,而是要司马氏用一种方式,承认他实际掌控朝政的局面,从而为下一步获得更大权力铺平法理道路。

    果然,朝廷成人之美,暗示去而明诏来,下诏任命刘裕为“相国、总百揆、扬州牧”,进爵为宋公,封十郡,备九锡之礼,位在诸侯王之上。原先一切职务照旧。

    朝廷态度明朗了,刘裕却上书推辞,表示绝不接受这些封赏。

    双方心照不宣,一方认认真真给,一方诚诚恳恳地推,彼此清楚戏份不足就不能尘埃落定。

    也就是在诏书下达之日,刘穆之突然病倒了。

    他是后方总管,刘裕事无大小,都是先跟他商量后才去跟朝廷说,朝廷也是先通报他再跟刘裕说,他是刘裕井水和朝廷河水之间的闸门,越不过去的。但是现在,求九锡这样事关刘裕声名和运势的大事,刘裕居然只字不提,绕过他直接向朝廷说,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刘裕要办真正的腹心大事时,是不信任他刘穆之的,是要对他设防的,是不愿意征求他意见的。

    刘穆之出了一身冷汗,突然觉得自己处境堪忧。

    更刘裕混了这么久,身为他的大总管和最高心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太多了。陷了这么深,全套身家性命都搭在刘裕这条船上,现在刘裕有踢他下水的迹象了。他是饱读史书的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跟一个人跟得太紧,尤其是跟一个枭雄太紧,往往意味着和不计其数的人为敌,最后结果只能有两个,一是死于主子之手,二四是死于仇家之手,商诸既往,前者更常见。

    刘穆之不能不怕。

    他又不能不愧。

    当年跟着刘裕起事,是为了匡扶王室,复兴晋朝,扫除逆党。这些年来,晋朝的确是国运重升蒸蒸日上,版图一再外扩,大有洗雪永嘉之耻的迹象。刘裕是国家功臣,刘穆之是刘裕的功臣,将来可以自豪地告诉儿孙,国家复兴,老头子我是有大贡献的。可是一天天看下来,晋朝复兴不假,只是司马氏却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皇帝说话越来越像放屁,王室子弟中能干的,要么找罪名杀掉了,要么觉得风头不对跑掉了,只有庸碌无为和骨头软的,可以安享富贵。满朝要害部门,都是刘裕的心腹,整个北府兵已经是刘裕的私家军。刘穆之越来越意识到刘裕迟早要取代司马氏,自己做皇帝。只是这些年刘裕一直很低调,也反感人家谈论这方面的事,所以刘穆之一直心存幻想,以为刘裕会以护国英雄为归宿,没有篡逆的心思。孰料平地一声雷,出征在外的刘裕,挟三军在手之威,居然主动伸手要最高待遇,不臣之心跃然而出,改朝换代不言而喻,刘穆之觉得自己被耍弄了。假如刘裕真的篡逆,那么他刘穆之,就是最大的帮凶。当年慨然起事,也就变成了预期坐地分赃的政治投机。

    又疑惧,又惭愧,原先被兴奋压住的疲惫全都挣脱出来,潮水般席卷身心,药石无济于事,针灸无可奈何,一年间刘穆之委顿憔悴,终至于无力回天,撒手长逝。

    刘穆之的种种纠结,刘裕只能猜想。他现在更紧迫的任务,是赶紧决定谁来继任。朝廷的本意是直接任命刘穆之的副手徐羡之,但刘裕的心腹,中军咨议参军张邵反对,认为朝廷无权直接提拔,留守的世子也不能专权,必须请示刘裕。刘裕咨之于左右,同意徐羡之继任。朝廷再次得到教训,那就是别想在任何事情上绕过刘裕。

    此事虽然落定,刘裕却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刘穆之太强大,强大到任何继任者都相形见绌。

    这就是说,任何继任者都可能罩不严整他总揽的那些事。

    罩不住就会有破绽。

    有破绽就会有闪失。

    有闪失,对手就有机会。

    刘裕走到门外,仰看乌沉沉的天空,听初冬的风呼呼往来,撩起他的袍襟,想到江东政坛上的波谲云诡,还有从这里到那里的遥远路途,由不得打了个寒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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