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三章 将军生锈 (第2/2页)
,而且他们想象他身上应该不止此处有此物。 沈田子晃了晃手中的纸,叫一个识字的幢主念给大家听。 “都说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是长安刘义真那里来的钧旨,且副署了司马王镇恶的名字和官印,那就是最高将令,除了遵照执行,没有第二种选择。 陈嵩说大夏人这个时候突然进兵,就是欺负我们南人怕冷,严冬时节照例不动干戈,打得就是出敌不意的算盘。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严寒出兵,骤然迎击,自然也是出乎他们意料。末将主张不但要出兵,而且越快越好,要等他们立足未稳猛烈攻击之。 沈田子不吭声。 斛律征说既然有令出兵,那就打出去好了。飞骑队成军以来一直没有经历大战,正好借此历练。我们可以先派一些游骑出去,断他们的粮道,捕获他们的斥候,扰乱他们的军心。等大军合战时,可以用飞骑队从侧后方发起突袭。 沈田子不吭声。 另一名幢主说如果我们当面之敌是王买德,那是要格外小心去对付的。这个人原来在姚秦军中就以善战闻名,现在又是赫连勃勃的智囊,是一名老辣的帅才。要是赫连勃勃亲征,也得打起精神迎战,他这个人不但凶悍,而且狡猾。至于这个赫连璝嘛,是赫连勃勃的儿子,虽说虎父无犬子,但真要是能打,我们早就听说了。估计赫连勃勃也是觉得我们不会认真迎敌,所以让儿子练手。以将军神勇,三军用命,这个黄口小儿应该不难对付。 沈田子不吭声。 幢主们茫然了。沈田子话不算多,但绝不是沉默寡言的人。过去召集诸将议事,一般不向部下征求见解,开会就是要大家按他的想法去做。向来积极求战、勇猛冲杀,遇到战事,胸有成竹,现在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虎豹之威不再,委顿之气充盈。 自从刘裕走后,他耻于受王镇恶节制,从来不去长安议事,本军训练等一应事务,都扔给幢主们打理。只亲自校阅过一次。大冬天的,巡哨官兵苦寒,沈大将军却是日夜在温暖如春的宅子里纵情声色,迥然有别于他此前的风格,招来无数怨言。这些也就不去计较。现在大敌当前,到了他该一鸣惊人、抖擞虎威的时候,他却偃旗息鼓,不肯拿出主将的成算,这就有问题了。带兵打仗是他的天职,也是他收获声威的唯一办法。假如此战击败赫连璝。保证长安无虞、太尉次子无虞,那么他就是长安的保护神,护驾的大功臣,勋劳超出王镇恶,得到太尉更高规格的青眼。这个道理左脚都能想清楚。 许久,沈田子抬眼扫了大家一眼。 他已经听够了,要分派诸将出兵了。
但他只是懒洋洋地抬眼看着屋顶,半晌不言语。过了一阵子,坐直身子,伸出左手大拇指: “这个,是赫连璝,两万多人。生长塞北,不畏酷寒,有备而来。” 又伸出右手小指: “这个。是我们,不足五千,不习惯严冬作战。” 把大拇指和小指顶在一起: “我若是出战不利,不但要损失人马,还会让长安门户大开,这个罪责。你们谁担得起?” 压了压,没压住。到底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一战不胜,损兵折将。丢了地盘,王镇恶岂不是可以借机治我的罪?”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无语。陈嵩内息焦虑,速速权衡利害,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将军是不是过虑了。末将以为王镇恶将军不会如此险恶。更何况我们怎么会损兵折将呢?此时我军的境况,并不比当日峣关之战时更恶劣。那时我们的兵力比现在还薄弱,而且深入敌境,当面之敌不今天的夏军还多出一万多。现在我们是主场,夏兵是客军,我们如果用当初打击秦军的锐气去打击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相信他们同样顶不住。他们固然习惯于冬日作战,可是粮食并不充足,也得在本地征缴。如果像斛律征说的那样,派出轻兵去袭扰,再请王镇恶将军动员关中百姓坚壁清野,他们的军粮也会很困难。如果我们作战坚决果断,能够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关中百姓自会看清利害,分清敌友。” 几个幢主纷纷点头。先败氐族人于淝水,后灭慕容鲜卑,再灭姚秦羌人,中间挫败过拓跋鲜卑,北府兵没有怕过谁,凭什么在大夏匈奴人面前从虎变鼠? 沈田子摇了摇头: “陈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关中形势,我们手中,其实只有长安一座孤城,周边要地都被人家占了。要是我们折了,谁来替长安挡刀,谁来保卫太尉的骨rou?” 陈嵩一拱手: “将军英明,我们是要拱卫长安。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勇于求战。坐在这里等人家来打,会越来越被动。我们在野战中打得越好,长安就越安全。如果一战能歼灭赫连璝主力,估计能打出半年的消停。到时候江东援兵到了,我们再收居中之利,各个击破周边敌人。不世之功,就在眼前,希望将军不要犹豫。” 沈田子居然打了个哈欠,皱着眉头摆摆手: “你说的后半截我同意,那就是我们必须等援兵来,此前不能孟浪求战。只要我们不退,挡住夏兵进军道路,那就已经是功劳了。至于歼敌,务必等援兵抵达再说。” 斛律征眼看沈田子没有出战意图,忍无可忍,起身大步出去,在门外狠狠地呸了一声,上马疾驰而去。 陈嵩以为沈田子会勃然大怒,不料他只是讥讽地笑了笑,伸手去抠鼻孔。众人一看,知道多说无益,都枯坐在那里,垂头想自己的心事。沈田子抠舒服了,在战袍上擦了擦指头,又打了一个哈欠: “好啦好啦,你们愿意打仗,这个是好事。这样吧,我也不等江南援兵了。要让我出战可以,必须让王镇恶派援兵来,最好是把傅弘之那一路调过来,两路进兵,相互策应,这样才算周全。我会马上派人去长安通报我的意思,几天之内就有分晓,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说完起身,伸了个拦腰,晃晃悠悠地转到后堂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陈嵩回到营中,坐立不安,焦躁踱步,越想越觉得情势危殆。他虽然不是方面主帅,这些年一直被刘裕视为“斗将”,但是久经战阵,潜心揣摩,对于将略也是有心得的。以他的判断,沈田子这种怠惰迎敌的方式,只能让我军丧失主动权,最后被敌人困死在一个小圈子里。思虑再三,想去请示沈田子,可否在大军斥候之外,再派飞骑队出去,试探试探夏军的战斗力。转念一想,万一被一口否决,连个转圜余地都没有,不如先斩后奏。 次日一早,陈嵩派斛律征和绿豆领了一百来号训练表现最好的骑兵,带着十辆搭载粮秣和彪悍步兵的马车,出营游击去了。他们的任务,一是试着和大夏小部队交手,二是尽可能抓几个俘虏,三是探探老百姓的态度。约好无论到了哪里,每两天派回来一个探子,到第十天务必全队返回,因为陈嵩估计那时候长安方面对沈田子的回复也就到了,斛律征拿到的情报,正好在此时向主将禀明。 斛律征打了个唿哨,一马当先飞出营门,兴奋的骑兵们人马都喷着白雾,隆隆跟上去,随后马车上的步兵弓箭手和长槊手有说有笑,向留守弟兄们挥手。 他们在茫茫雪野中很显眼。 但很快就被无边的北方大地吞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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