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章 遮掩术 (第3/3页)
真的是王镇恶的爷爷王猛。正在狐疑,这个自称王猛的人招招手,一个小孩子走过来。他牵住王猛的手,说太尉你别怀疑了,这就是我的爷爷。刘裕更加糊涂,看看自己,已经五十多岁,再看王猛,也是五十多岁,王镇恶只有十来岁,显见是处在苻秦时代,却称呼自己为太尉,那么我到底身在何夕?正在困惑,王猛说你这个人啊,看来只有偏安之才,很难一统华夷!刘裕满心厌恶:你凭什么这么说,焉知我不能扫平南北,建起一个超越秦汉、威震万里的大帝国。王猛笑了笑:你充其量也就威震千里,最后政不过江淮。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大,他的帝国就有多大,你这点胸襟,连我孙子这样赤心报国的良臣都容不下,怎么可能百川归海,包容华夷万众?刘裕说镇恶在我这里很受重用的,他是我的爱将。击灭姚秦的第一功臣。听到这话,小孩子王镇恶突然变成了壮年王镇恶,他一抬手摘下自己脑袋,扔在刘裕马前。脑袋上的眼睛本来是闭着的,此刻突然睁开。透过满脸血污说你就是这样重用我,这样报答第一功臣的么?刘裕的马猛然受惊,长嘶着扬起前蹄,把他掀翻在地。正在惊恐,有个人拉起他就跑,一直跑到一个看起来密不透风的房子里。房子的屋顶地板和四面墙...
都是木头做的。仔细一看,救自己的是沈田子。他回过神来,说田子你为什么要加害王镇恶。沈田子很无辜地一摊手:不是你教我杀的吗?刘裕说你胡扯,我何曾叫你杀过他!沈田子诡异地笑了笑,靠着木头墙坐着。岔开两条腿,双手摊在膝盖上:你忘了你自己说的话了么?你说猛虎难敌群狐,不就是担心王镇恶难以控制么?我替你除了心头大患,你怎么还反过来怪我。人家说你要当皇帝,还么当呢我们就伴君如伴虎了。算了,话不投机,你走吧!刘裕气鼓鼓地要走,却发现这个屋子没有门。忍不住嘟哝了一句什么破房子。连门窗都没有!沈田子说这是我的棺材!刘裕吓得一回身,发现沈田子已经躺在地上,脑袋滚在身体一边。全身都开始腐烂了。 他魂飞魄散,大叫一声。 床塌边的人围拢过来,连声说太尉醒醒,太尉醒醒! 好可怕的一场梦魇。 这一惊,满身大汗,用热巾擦了脸。反倒清爽了许多。回头想梦境,意识到自己内心其实是愧对王镇恶。也愧对沈田子的。假如不是他态度**,这场惨祸其实可以消灭于未萌。 想起两人青年从军。一直追随自己,战功赫赫,一往无前,如今双双做鬼,音容笑貌只能回想,才华胆识不能再用,不由伤动肝肺,放声痛哭起来。 平静下来以后,叫人代朝廷拟诏,追封王镇恶为左将军、青州刺史。王镇恶祖籍青州,权当做他冥冥中衣锦还乡了吧。 口授一封信给沈林子,告诉他此时绝不株连,叫他继续好好做官,并照顾好沈田子的子嗣,其中有才气者可以推荐来。 喝了药,静坐片刻,派人去请张邵。后者已经写完,正在翻着一本琴谱,听说刘裕醒来,带着文稿过来了。 张邵念完,刘裕回味良久,说你再念一遍。 再念完,刘裕说甚好,就这样发出去,只在江东张贴,不必传到关中。 张邵写了一份功劳簿,分两条线详细再现了王镇恶和沈田子怎样南北呼应,共同击灭姚秦。又怎么按照太尉部署镇守关中。看这部分,任何人都会觉得这俩人从来没有矛盾,也没有什么争功嫉妒之说。之后却笔峰一转,称沈田子连战大捷,斩杀羌人甚多,羌人千方百计巫蛊以害之。自离开长安出镇北方后,斯人性情大变,不亲部众,不问军务,不跨鞍马,不cao兵戈,数月自闭于府衙,沉溺于醇酒妇人,乃至心性沉郁,体格憔悴。他一向骁勇善战,多次以少胜多,此次却一反常态,未战先退,怯懦畏敌。太尉闻之震惊,正要派人护送他回江东休养,却不料他忽然狂躁大发,疯癫失控,出人意料地杀害了前来督战的王镇恶将军。义真刺史处置有方,及时捕杀沈田子,关中稳如泰山。 这番说辞,大部分符合实情,尤其是抓住了沈田子性格变化这个脉络,而这恰恰是刘义真那边和刘裕这边都忽略的一点。知情人都知道沈田子绝不是在疯癫状态下杀人,相反他是非常冷静地做了谋划。但谁也不能否认沈田子的确在北伐成功后换了个人。张邵的高明之处,是铺垫足够了心性变化问题,这样在外人看来,一个抑郁加狂躁的人杀死给他施加压力的上司,就不再是一个阴谋,更像是一个突发的不幸,加害者本人也是受心魔折磨的受害者。当然,这也就摘清楚了刘裕的责任,他作为统帅,在关中的部署无懈可击,只不过他走后,他的爱将疯了。这已经不是人事,是天道了。 刘裕反复念叨那句“忽发狂易,奄害忠勋”,暗暗佩服张邵心机过人。这样的人,懂得为上司着想,还能拿出办法,放眼四顾,不多见,不但自己要用,看样子还要留给儿子用。想了想,刚刚外派刘义隆去做都督荆、益、宁、雍、梁、秦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他手下需要配齐得力人手,这个张邵,就去做他的司马,并领南郡相好了。 这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张邵,且等旨意下来,让他惊喜去吧。 送走张邵,披上狐裘,到庭中走了一圈。 南方春早,水已经不寒,水池里有七八只绿头鸭子,它们上身不动,水面下的脚蹼却忙个不停。 刚才陪着自己伤神的幕僚,在隔壁一间屋子里忙碌,有个人说了句啥,一群人哄笑起来。也许是有人看见刘裕在院子里,向同僚告警了,笑声猛地压抑下来。 堂侄刘义庆雅好文辞,喜欢和文人往来,刘裕记得他说过本朝文人陶渊明的一句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王镇恶也罢,沈田子也罢,他们的死,无论带来何种后果,凡人们是不会一直放在心上的。他人生死,毕竟还是他人自己承受,就算是父母兄弟,痛苦到极点,其实也是不能替他们分担死亡之痛的。就是这种最亲近的人最深重的痛苦,也是会被时间冲淡。太阳升起又落下,花儿开了又凋落,人事代谢,往来古今,每个人最重要的都是活过今天。 天地无情,人有又能好到哪去呢?(未完待续) 乱世七书之却月_乱世七书之却月全文免费阅读_下卷第十章遮掩术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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