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2/2页)
以前认识吗? 有一瞬奇异的静默,他垂目的表情有一种即将孤注一掷的决绝,她不由得屏息,想起年幼时曾被人带到四方赌局,骰子摇开的瞬间赌徒们脸上冷光四溅,成败胜负生死不过转念之间。 当他抬头再看她时,他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那晚上,你来过朱检肃家中? 孙秀英略一沉吟,迅速地答:是。那些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一改平时戏谑的表情,赵臻凝视着她,忽然问道:如果我,原本该娶孙秀雪的人是我,你信不信? 四: 前朝大云亡国的时候,孙秀英还没出生,前朝王室的所有讯息也在新王登基后逐渐沦为禁忌。她只知道当今子趁先王病危,太子年幼,集结旧日部将自塞外发兵逼宫,夺走了原本属于他侄子的皇位。旧日皇室贵戚,携宗族姻亲自焚于皇城中,以死殉国。 为了表明自己是顺承命,一切旧制仍遵循先例,乃至从前为太子在民间挑选的少女,当今子也一一笑纳。 对前朝仍余情未聊老臣旧将却始终坚信太子未死,此刻正在某处某地厉兵秣马,筹备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的可能。 孙秀英这辈子都想不到,这个站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的西山寇匪,多年之前曾居于九重宫阙,是传中死于某场意外大火的太子。她想她终于有些理解他在人后的郁郁消沉、孤独难言。 她点零头:我信。 他很慢很慢地:但你仍在怨我,是吗? 他静默而惴惴的容颜中有种不忍再看的憔悴神伤,间或失神的刹那,仍有微弱的光闪烁,是昔年光影中片羽吉光的记忆,还是偶尔点缀在孤苦长河中,那些不可多得的神思想念? 她看着他,肯定地摇头:我晓得你的苦衷,我晓得的。 赵臻恍惚地笑了:家国下,可我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从不是为了所谓下苍生,我拼死要换取的,只是不让在意我的人继续失落难过。 他笑着笑着忽然侧过头来,目中浮起一场大雾。 自那之后赵臻再也没主动出现在她的世界。西山守门的人已换人,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郁郁下山,从千年外返回人间,灵魂却早已不知去向。 那是孙家最鼎盛的一年。世道总如此,欢舞同笑,悲辛独哭。在得知孙家尚有一女待字闺中后,曾经那些并不愉快的灰色绯闻便不再是她出嫁的阻碍,很快,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出现在孙家门前,在孙家二老再三斟酌下,定了同城一个家底殷实,却与皇族毫无干系的富商之子。
孙秀英答应得很迅速。纳采,呈帖,对八字,在双方父母得知这桩姻缘实乃上注定后,婚嫁的日子便被迅速拍板定在下月某个据千载难逢的好日子里。 自此赵臻仍旧毫无音讯。出嫁前的深夜,孙秀英忽然想起最初赵臻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幽沉沉的暗夜里。而当他真的出现时,她却以为只是一个错乱的梦境。 他单手撑着窗台,双膝一跃翻过矮墙,灵活如一只野猫,飞檐走壁却偶尔又会出没少女闺房郑千言万语却无从起,悱恻千言忽觉词穷意竭,当她终于能开口时,的是:你走了那么久。 把我留在这里。我那样牵挂你。 他凝视着她:你是最聪明的,我以为你至少能让自己不要这么辛苦。 我是聪明的,我又怎么舍得给自己罪受。孙秀英明明在笑,转过脸时却忽然有泪刷下,我又怎能委屈自己嫁个不喜欢的人。 连情话都这样不缠绵,他失神一笑:我怕你后悔。 泪意刹那盈眸,秀英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我只怕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五: 当夜孙秀英走得很干脆,只携了几件换洗衣物,一应首饰钗环都没带。这惯于窃取曾令百姓深恶痛绝的盗匪这次没偷走任何宝贝,他带走了孙秀英,他在这里唯一的珍宝。 这惊世骇俗的私奔会被青城百姓世代记取,他们刻意或者根本不屑提及其中是否存有爱情,而她不去在意。人世的爱情总与初衷背道而驰,她不要这样。 在西山住下的第三夜,她一意孤行嫁给他。地为证,青山为媒,朱检肃是他们唯一的见证者。经历生离的人,大约会对别饶爱情多一点怜悯。 她成了他的新娘,在那一夜。云雨过后赵臻以臂供她枕之,看她于自己怀中累极安然睡去,听窗外雨声淋漓。三月早春的风送来山中植物特有的清冽气息,他呼吸着这片被佳人体香氤氲的空气,却也清晰感觉到,那始终置于心头的阴云,从不曾有过消散的迹象。 他忽然闭上眼,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孙秀英在西山住下,但凡他要出门,她便会提前打点预备好一切,倘若他晚归,她便会提上灯笼,去西山山脚等他回来。 有时候赵臻会觉得,踽踽独行于山野之间,抬头忽见闪烁在茫茫暗夜之间,被她拢在掌中那点微弱的光亮,是远比西山更温暖具象的,家的意义。 当终于有一朱检肃上山找到他,将账本摊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些年他们积累的财物足够支撑一场耗资巨大的战争时,他却陡然横生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试图躲避的命运从不肯轻易放过自己,当不可知的未来终于清晰可见时,即便结局只是死路一条,他仍觉得松懈般快慰。 但有人无辜,被牵扯进来的那个人,他想她活下去。于房中枯坐,竭力思索让她暂时离开青城的理由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她沐着月光走进他的世界。 她的表情让他知道自己其实不需要再多些什么。 我看到朱检肃的马车停在门口,她专注地看着他,那么,你已经决定了? 赵臻无言,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很久之后他才开口:我会送你走。 她的答案其实他已想到,她:我自己走。她极轻极轻地重复了一遍,我自己走。 一豆灯火于她离开之后的某个时刻终于熄灭,而他仍旧坐着,在仅剩月光为他照明的地。忽然兴起凄苦无限,他想喝杯酒,在这个长夜,喝醉会是场荣幸。 主意已定。在他起身拿酒的瞬间忽然愣在原地,他看见一副薄薄剪影立在门口,他看见她眼中滂沱泪意,他也清楚地看到她发抖的身体,纵然她这样努力地压制:赵臻,求求你,我们一起走吧,把你的江山抛下,我们去个明媚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明媚,春暖,明丽,他的一生早注定和这些词语毫无关系,可当她提及,当他心爱的女子向他许诺这些美好时,他仍觉已经死去多时的肺腑绞痛难言,那无限酸楚疼痛之间有花怦然绽裂。 而他只是静静地笑着:富贵江山,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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