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灵的觉醒:梁晓声经典散文_百年文化的表情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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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文化的表情 (第2/2页)

子,因为我也那么地欣赏文言文的魅力。

    国防文学和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之争论,无疑是现代文学史上没有结论的话题。倘我生逢斯年,定大迷惘,不知该支持鲁迅,还是该追随“四条汉子”。

    这大约是近代文学史上最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争论吧?

    “内耗”每每也发生在优秀的知识分子们之间。

    但是于革命的文学、救国的文学、大众的文学而外,竟也确乎另有一批作家,孜孜于另一种文学,对大文化进行着另一种软性的影响——比如林语堂(他是我近年来开始喜欢的)、徐志摩、周作人、张爱玲……

    他们的文学,仿佛中国现代文学“表情”中最超然的一种“表情”。

    甚至,还可以算上朱自清。

    从前我这一代人,具体说我,每以困惑不解的眼光看他们的文学。怎么在国家糟到那种地步的情况之下还会有心情写他们那一种闲情逸致的文学?

    现在我终于有些明白——文学和文化,乃是有它们自己的“性情”的,当然也就会有它们自己自然而然的“表情”流露。表面看起来,作家和文化人,似乎是文学和文化的主人,或曰上帝。其实,真相也许恰恰相反。也许——作家们和文化人们,只不过是文学和文化的“打工仔”。只不过有的是“临时工”,有的是“合同工”,有的是——“终生聘用者”。文学和文化的天性中,原有愉悦人心,仅供赏析消遣的一面。而且,是特别本色的一面。倘有一方平安,文学和文化的天性便在那里施展。

    这么一想,也就不难理解林语堂在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与鲁迅相反的超然了;也就不会非得将徐志摩清脆流利的诗与柔石《为奴隶的母亲》对立起来看而对徐氏不屑了;也就不必非在朱自清和闻一多之间确定哪一个更有资格入史了。当然,闻一多和他的《红烛》更令我感动,更令我肃然。

    历史消弭着时代烟霭,剩下的仅是能够剩下的小说、诗、散文、随笔——都将聚拢在文学和文化的总“表情”中……

    繁荣在延安的文学和文化,是中国有史以来,气息最特别的文学和文化,也是百年文化“表情”中最纯真烂漫的“表情”——因为它当时和一个最新最新的大理想连在一起。它的天真烂漫是百年内前所未有的。说它天真,是由于它目的单一;说它烂漫,是由于它充满乐观……

    建国后,前十七年的文学和文化“表情”是“好孩子”式的。偶有“调皮相”,但一遭眼色,顿时中规中矩。

    “文革”中的文学和文化“表情”是面具式的,是百年文化中最做作最无真诚可言最令人讨厌的一种“表情”。

    新时期文学的“表情”是格外深沉的。那是一种真深沉。它在深沉中思考国家,还没开始自觉地思考关于自己的种种问题……

    八十年代后期的文学和文化“表情”是躁动的,因为中国处在躁动的阶段……

    九十年代前五年的文化“表情”是“问题少年”式的。它的“表情”意味着——“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

    九十年代后五年的文化表情是一种自我放纵乐在其中的表情。问题少年已成独立性很强的青年。它不再信崇什么。它越来越不甘被拘束。它渴望在自我放纵中走自己的路。这一种自我放纵有急功近利的“表情”特点,也每有急赤白脸的“表情”特点,还似乎越来越玩世不恭……

    据我想来,在以后的三五年中,中国当代文学和文化,将会在自我放纵的过程中渐渐性情稳定。归根结底,当代人不愿长期地接受喧嚣浮躁的文学和文化局面。

    归根结底,文学和文化的主流品质,要由一定数量一定质量的创作来默默支撑,而非靠一阵阵的热闹及其他……

    情形好比是这样的——百年文化如一支巨大的礼花,它由于受潮气所侵而不能至空一喷,射出满天灿烂,花团似锦;但其断断续续喷出的光彩,毕竟辉辉烁烁照亮过历史,炫耀过我们今人的眼目。而我们今人是这礼花最后的内容……

    我们的努力喷射恰处人类的千年之交。

    当文学和文化已经接近自由的境况,相对自由了的文学和文化还会奉献什么?又该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什么是我们自己该对自己要求的质量?

    新千年中的新百年,正期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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