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79 听鬼故事,卖西瓜, 做恶梦 (第2/2页)
是鬼节啊,加上刚才听的鬼故事,我似乎觉得那里有个小女落水鬼在等我们,真有点害怕起来,但在晓萍面前我必须装出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阿巍,我怕。” “有我在,怕什么。” “穿你家的客堂间吧。” 这我倒没想到。我家的前门在后弄堂,而后门则是前弄堂了。我们赶紧调头。我家客堂间点的是日光灯,很亮,大门却关着。我还没敲门,闻到西瓜的香味。这几天我家是天天吃西瓜,当然,立秋那天我就要大吃特吃了。 阿哥开了门。“吃西瓜怎么不喊我一声?” “叫过了,你不在。” 阿爸还没下班,大概是他公司的西瓜卖不掉,天天要加夜班。这几天西瓜只卖三分一斤,要是台风一来,一下雨,那堆成山的西瓜就要腐烂发臭。这几天我爸一下班,就在家里写东西,他要研究大城市卖西瓜的哲学问题,想办法把快要烂掉的西瓜出送(推销掉)。有这个必要吗?按我的意思,三分一斤卖不脱,就卖两分(有的水果店西瓜瓤也卖到了两分一斤),两分没人要,就卖一分,再卖不掉,白送穷人,做点好事积点德,总比烂在马路上要强(一九六六年五月十五日人民日报刊载了我父亲一九六五年为(学术月刊)撰写的(谈谈大城市卖西瓜的哲学问题)。 晓萍很有礼貌地和我妈打招呼后,便催我送她回家。现在是什么时候,陪她回家,西瓜就没了。我妈拿了一块西瓜塞到晓萍手里,晓萍却说她晚上不能吃西瓜。这我倒是头一次听到,不过我知道,她是怕难为情,便对她说:“不吃西瓜就自己回去。”晓萍哪敢自己走,她只得乖乖地坐下来和我一起吃西瓜。 我张嘴就是一大口,真是甜如蜜:“妈,这西瓜怎么那么甜?” “这是新品种,华东二十六号。” 我这才发现,这瓜瓤是黄色的,与我们常吃的“解放”和“平湖”西瓜确实不一样。不过我敢打保票,我家吃的西瓜品种比一般人家的要多。我记得有开封瓜和崇明黑皮黄瓤西瓜,还有一种浦东三林塘浜瓜,瓜熟了自己会爆开。而且我阿爸挑西瓜有一套,买来的西瓜是只只甜,他是果品公司经理啊。
晓萍吃了我家的西瓜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气得在回家的路上直说我:“吃起西瓜来像猪八戒,又像饿死鬼。你在阿婆家吃饭,自己家里还要吃,你一个人要吃两份啊。”我也不和她争。 我吃住在阿婆家,归她管,但节假日家里有好小菜,我就不请自到,还有家里买了水果和什么好吃的,自然也有我的一份,我怎肯放弃(套用现在的国情,这就是一家两制了)。 送晓萍到家后,我便匆匆往水井那里跑,看看鬼故事讲完了没有。 弄堂里一片漆黑。我和晓萍匆匆地从后弄堂往家走。路过那只水井时,我们加快了脚步。突然,只听那只水井的盖子动了动,响了响。我急回头,想看看清楚。见我这般,晓萍也把头转了过来。我想起阿明阿爷说过,遇见鬼千万不能回头,不然喉管要被它咬断的。我后悔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井盖上的那只锁自己弹开,从锁架上慢慢移开,井盖慢慢地顶了上来。鬼头没看见,却见长长的绿绿的散发先飘了出来。接着那只小女落水鬼举腿慢慢地从井里爬出来,全身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东歪西斜。两只鬼眼射出两束蓝不蓝,绿不绿的光,一束照在我脸上,另一束落在晓萍脸上,使我们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 “快跑,落水鬼来了。”我大声喊叫,可喉咙却像被人扼住了一样,难以出声,晓萍好像没听见似的站着不动。我拉起她就跑,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举步艰难。我们拼命地在跑,但速度如慢步走(就像现在的慢镜头)。我再回头,这次看清了:那小女落水鬼的脸狰狞吓人,两只眼睛碧碧绿,大口血血红,两只狼牙又尖又长,舌头足有三尺长,像蛇一样吐出吐进。它身体短小,腿却很长,我只道这样的腿善于长跑。它慢慢地赶上了我们,伸出两只长长的手,手上有十根像尖刀一样,闪闪发光的指甲。那指甲在我的背脊骨上轻轻地挠起痒来。我早已魂飞魄散,但头脑还算清醒,知道它挠够了,就开始吸我的血,再撕开我的皮rou,掏出我的心肝,吃完五脏六腑。 我惊叫起来,但没声音,我见晓萍也在叫喊,我也听不见。那落水鬼手脚重了起来,只觉得我的背慢慢地弓了起来,紧接着重重地坠了下来,我大叫一声。“砰”的一声,我睁开了双眼。自己躺在床上,冷汗湿透了草席。 阿婆问我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我如实告之。阿婆说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叫我以后别去听那些鬼故事。说到我后背痒痒,那是我在长骨头。 第二天晓萍告诉我她昨晚做了个恶梦,令我吃惊的是她的恶梦竟和我的一模一样。我没敢告诉她我的恶梦,怕她说我胆小。但我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梦是一样的呢。是不是真的如阿婆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去(十万个为什么)找找答案(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有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看来我还要多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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