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疏狂当醉 (第2/2页)
场面霎时一静! 随后,桓温猛地一声大叫:“来得好!” “然也!来得正好!” 谢奕抱着酒坛唰唰唰注得三大碗,笑道:“先饮三碗,再续以言!” “啊?” 萧然震惊。 桓温几个疾步窜至他身边,将其肩膀一搂。携至案前,指着酒碗,笑道:“子泽当罚,且饮!” “罢!醉死案下我所愿!” 萧然捧酒无奈。只得放声豪言,三碗酒落肚,顿觉天地乾坤皆在旋转。 一时欢醉,离别终来。 半个时辰后。 袁耽瞅了瞅远方,将酒碗随意一扔,笑道:“今日之酒。实为袁耽平生所饮之最尔!袁耽,谢过各位!”言罢,深深一个长揖。 众人停杯罢酒,起身还礼。山间微风轻轻吹,面面相顾皆无言。 少倾。 桓温捧着个木盒踉踉跄跄的行至袁耽身侧,将木盒往案上一搁,用手猛地一拍,哈哈笑道:“彦道,但记今晌之欢便可,何需再愁言伤离别?桓温别无它长,愿以此物相赠,滋君行色!” 袁耽将木盒打开,只见内间搁着五枚玉片,拿在手里一瞅,竟是一套玉五木,嘴角尽裂,拍了一把桓温的肩,笑道:“妙哉!元子之礼,彦道收下了!” 当下,众人纷纷上前献礼,刘浓亦将自己所作之画赠于袁耽。 “咦!” 袁耽将画缓展于案,微醉的目光凝于其中,半晌,抬起头来,问道:“瞻箦,君之丹青手法师从何人?” 刘浓心中一跳,笑道:“未从何人,可是难入彦道之眼?” “非也!” 袁耽挥手笑道:“袁耽不擅于画,难言其妙!然则,有人擅之!”说着,环眼四顿,在松下找到三个小女郎,将手拢在嘴边,唤道:“女皇,且来观画!” “就来!” 袁女皇眉眼柔柔一放,脆声而应,与谢真石、袁女正齐至。粗粗一掠案上的画作,笔法好乱,布局甚缺,层次推染颇是稚嫩!瞥了一眼美郎君,嘴角微微挑起来,浅浅露出贝齿,心想:美鹤不擅画…… “嗯!!袁小娘子但言无妨!”刘浓经她一瞥,岂会不知其间何意,神情微窘,面色略红,忍不住的握拳于嘴,干放了一声嗓子。
“噗嗤!” 袁女正格格娇笑,抱着猫浑身轻颤,桃红丝履上下轻点,显得极是开心:“耶,这便是擅鸣、擅咏、擅赋的华亭美鹤所画么?怎地与我画得相差不离呢?”言下之意,耐人商催呀。 “女正所言差矣,莫要调皮!” 适才经刘浓一语,袁耽暗中已将胸怀放开,反正只得一会便将离开山阴,索性不再拘她,笑着对袁女皇道:“女皇,真未看出来么?” “嗯……”袁女皇起初只是匆匆一揽整局,随即细细观之,殊不知细察之下顿时柳眉渐凝,眸子尽投于其中而不忍舍离,身子微微前倾,嘴里则喃喃有辞:“怪耶,怪耶!” 随后将皓腕悬于画作上方,半眯着眼似在捕捉着甚,良久,睫毛突地一眨,而后疾速抖腕虚虚两点。竟与刘浓作画点晴之时的神态与手法,一模一样。 “唉,便是如此,可惜我只能捕形,却定不得神!” 袁女皇撤腕端于腰间,慢慢直起身来,徐徐侧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刘浓,轻声问道:“刘郎君向哪位丹青大家习的点晴之法?” 啊?! 刘浓早已为她的举止震惊,听闻此言更奇,心想:点晴之法?舒窈不是说:‘但凡画作,最后一笔极为关键,需将整局融于一点,舒窈偶得一法,名唤:双鹤入帘!’莫非……诓我? 心思电转之际,嘴角微挑,揖手答道:“刘浓未曾求教丹青大家,只是偶有所感,故而戏之!” “偶有所感……故而戏之……”袁女皇轻声低喃,柳眉愈蹙愈深,鼻子微微皱起来,端于腰间的十指轻轻颤抖,分明便是在骗人呀。 袁耽眉梢飞拔,瞅着刘浓,却对袁女皇笑道:“女皇,莫论瞻箦从何习之,汝且言来,此画若何?” “嗯!” 袁女皇嘴角微微一扬,笑道:“刘郎君此画,嗯,若言笔法,稍加砥砺,定有增益。”说着,稍稍一顿,目光漫向美郎君,略带捉狭。 刘浓洒然一笑,朝着四周众郎君团团一揖,笑道:“见笑,见笑!” 桓温大喜,吐着浑浊酒气,抚掌笑道:“哈哈,瞻箦亦终有不擅之处?甚好,甚好!若真事事皆……” “桓郎君,女皇尚未言毕呢!” 袁女皇漫不经心的将桓温话语打断,柔声再道:“笔法诚然如此,可若言捕神注魂之法,刘郎君确乃天降画才,偶有所感、戏而试之,便能领悟曹不兴‘点蝇之法’,委实令女皇汗颜再不敢提笔也!”语声慢慢,却一语便将环围郎君怔惊。 若言丹青,自汉以降,首推曹不兴,而其最著称的笔法便是:点蝇之法。东吴之时,曹不兴为孙权作画屏,画作将成时,一不小心落墨于其中。众人皆惊,唯曹不兴默然沉吟,稍徐,竟有一缕神思恍若自天外飞来,当下便挥笔促就,趁势将那污墨点成一只苍蝇。而后,孙权来观画,误以为真有苍蝇落入画屏中,竟几度伸手拂赶。自此,曹不兴擅画之名,风扬天下。 满场极静,便连呼呼风声亦仿若静默! 桓温盯着美郎君嘴巴张得老大,而众人面部表情亦各作不同。 刘浓微微笑着,却暗暗觉得面红耳烫。 袁耽排众而出,适时替刘浓解围,笑道:“瞻箦,确乃天降美材也!嗯,时辰已不早,袁耽亦当起行!各位,莫若就此下山罢!” “然也!瞻箦,宁不天降乎?” 众人渭然纷叹,随后相携下山,刘浓又落在了最后,皆因袁女皇低低一言:‘刘郎君,且稍待。’,袁女正心知有奇便想旁听,却被阿姐细语劝离。 月衫郎君负手在左,素洁小娘子浅笑居右,微风燎起郎君袍角,绵拂女郎耳丝。 待与众人隔着数十步距离,袁女皇突然侧首问道:“刘郎君,可否代女皇传以言信?”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刘浓情不自禁的点头。 袁女皇目逐着远方日烧烟雾,神情幽远,轻声道:“刘郎君待女皇向陆小娘子问好,若有幸,袁女皇真想见她一面。”言罢,轻笑一声,抓着裙摆急急而行,行至一半又回首,嫣然笑道:“刘郎君,点蝇正法,只有江东陆氏得存!而江东陆氏,便只有陆小娘子领悟。”稍顿,再道:“此言,你知我知。”浅浅一个万福,转身离去。 “原是如此!” 刘浓微微一愣,随后默然一笑,挥着宽袖,踏着木屐,大步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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