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初雪万象新 (第2/2页)
奁中取出一对儿雨滴状的祖母绿翡翠耳坠自己带上,又选了一支镶着硬红的金簪插在发间,“从前只觉得这个富察氏少言寡语的,如今看来,倒是小觑她了!”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奴婢正要说呢!”红苓捧了镜子站去了婉薇身后,以便她从面前的镜子里,轻而易举的看到脑后的情形。“往年睿王府里也孝敬东西进来,左不过是福晋一个人来罢了,如何今年却巴巴儿的带了月福晋来!若说是因着皇上亲政,奴婢却是第一个不信!素来月福晋的脾性,是只怕事少,从来都不怕事多的,难为福晋竟也不怕跟着吃挂落!” “你也瞧出来了?”婉薇从镜中瞟了红苓一眼,方才继续对镜左右的比看着,“本宫估摸着,她也不过是想借此事来试探本宫心意罢了!听说淳颖前几天又病倒了,仿佛比前几次还重些个!” 红苓略一思忖,忽地眼前一亮,口中叫道:“娘娘是说,福晋是怕此番睿亲王若一口气上不来,爵位旁落,想求娘娘庇护?听娘娘这么说,奴婢倒是觉得,这福晋的鬼心眼子也太多了些,恐怕日后是不肯好好听咱们的话呢!" “你说的话,是也不是!如月是本宫的族妹,若是她的儿子袭了爵位,于本宫绝对有利无害!所以今天这一遭,除了想与本宫结盟,富察氏更多却是摆明了要给本宫个警醒,她要让本宫知道,如月有多不堪重任!不过,这件事,富察氏却是动错心思了!爵位的事,论嫡论长,便是如月再怎么受宠,却也是使不上劲儿的!本宫今儿个给如月没脸,也不过是顺水推舟,送她个人情罢了!”婉薇将身前绣着红梅花的龙华正一正,原本就没几分笑意的脸上转瞬之间却是更冷了,只听她鼻尖冷哼一声,冷笑道,”不过也难怪富察氏看不上她!想来那富察氏不过是从中挑拨了几句,她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竟一心拿着皇上赏她的瓜瓞如意来本宫跟前现宝!空有一副臭皮囊,可见从前的心思,本宫都是白费了!“ 红苓这时才知道婉薇为何如此不快,睿王快四十上才有了谦恩,也不知这孩子是先天不足还是怎的,如今到了快五岁了,仍是连话都说不利落!这次月福晋猛不丁的借花献佛,这么一模一样的东西,难怪主子要吃心了!毕竟在这世上,可是没有哪个当娘的,是会不向着自己的孩子的! “月福晋向来就是个着三不着两的,娘娘何必和她置气!只是眼下睿王很受器重,她又是睿王心尖上的人,娘娘为着大局,也该忍忍!毕竟她是娘娘一手栽培,又一手送进睿王府去的,总是比旁人知根知底些,到时候前朝多一个人为娘娘说话,也多一层保障不是!”
婉薇听了这话,手中的黛石一抖,差点将一点青黑画出界去。 一个忍字,若想做到,谈何容易!为了那个位子,难道她忍得还不够多么? 婉薇的神思倏忽间变得飘渺起来,像是一股青烟扶摇直上,盘桓在绚烂多彩的横梁之间,久久不肯回寰。那个位子,早在孝淑皇后薨逝的时候便是坐定了的,硬生生拖到了今天,这不上不下的尴尬煎熬,除了自己,旁人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肃王府的节礼也到了,娘娘可要看看?”红苓见婉薇脸色愈发的坏了,方知自己刚才的话说坏了,哪里还敢就着先前的话头再说下去。正巧四禧送来了肃王府的节礼,便赶忙招手让四禧领着一行人捧着各色礼品走了进来。 “叫人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若没什么稀罕物什,直接登记了入库吧!” 迎来送往了一天,婉薇只觉得脸颊都笑酸了,若不是皇上要来,恐怕此刻早就要一头歪倒在炕上去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看那些劳什子。红苓见她恹恹的歪在了贵妃榻上,知她是累狠了,正要去拿薄荷脑油来醒醒神,忽闻的一股清幽若兰的味道飘来。抬头去看,却见紫菱手里捧着一盆样子十分普通的鲜花走了过来。 “适才奴婢从阿哥所回来时,正巧碰到了永和宫的秀玉姑姑,她让奴婢把这花带来,说是既可制香,又可做佐茶的香料,好处可多呢!” 听得永和宫三个字,婉薇虽闭着眼睛,两道柳眉却紧紧的拧了起来,红苓会意,忙的起身将那紫菱打了下去,“你这蹄子,大年下的,弄一盆白花多晦气,还不快拿下去!” 那紫菱本是来讨赏的,如何料到竟碰了一鼻子灰,一脸怏怏的退到门口,忽的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便将那花放在门口,复又折了进去。红苓一看她又进来,便赶忙往暖阁里头瞧了一眼,见婉薇正在看书,并未往这边瞧,便忙得把她拉到门口压低了嗓音说道:“说你讨打你还冤!主子这会子不想看见你,你却偏要往眼前送!” 紫菱听了嘿嘿干笑两声,也学着红苓的样子压低了嗓音回道:“适才奴婢见长街上有一人受罚,jiejie猜猜是谁?” 红苓见她故弄玄虚,便一指头点在了她的头上,“跟我打起哑谜来了,还不快说!” 紫菱生怕头发乱了,先是用手理一理头发,这才左右瞧了一眼说道:“是诚妃宫里的平安,前几日被皇上召幸过的那个宫女。” “怎么是她?可看真切了?”红苓有些不信,诚妃纵是平日里有些跋扈,可这苏完瓜尔佳平安眼下虽然还没有位分,只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这诚妃竟也不避讳? 未等紫菱再说什么,婉薇便先出声将两人唤了进去。她早就将这事听了个大概,心里约摸着诚妃身边有了一个信贵人,是不打算再起用新人了,便打算送个便宜人情与那瓜尔佳氏。如此想定,婉薇便命紫菱与红苓一同前往长街传旨,这二人自是没有异议,即刻领命自去,此话不提。 那雪直到傍晚依旧未停,反越下越大了。站在门口望去,却见远处的殿宇都笼在一片银白世界里,飞角重檐,如同幻境般的虚幻不实。送了皇上离去,婉薇站在廊下,眼底是雪映红梅的疏朗傲骨,鼻尖是冷冽清幽的彻骨芬芳,心中竟是难得的沉静安然。 疏疏花枝斜,寞寞棱窗黯。故人已不再,何以忆当年。 不知从哪里飘来了歌声,那清丽飘逸的歌声穿透夜色肆意游走,凭你宫门紧闭,却仍挡不住这似有魔力一般的声音。 婉薇听的有些痴了,将手探出廊檐外去接雪花,只见那些雪花飘飘悠悠的落在自己的掌心,转瞬便化作了滴滴沁骨的晶莹,像极了是谁的泪珠儿。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涌出,下意识摸向脸颊,却是触手一片寒濡。 婉薇迅速将眼泪拭去,心中不合时宜的生出一些突兀的厌恶,那些过往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一发而不可收拾。她总觉得对于那个人,她的心里总归是恨多于爱的,可如今看来,事情的走向却并非如此。 不过倒也罢了!正如歌中所云:‘故人已不再,何以忆曾经’,凭它多炙热的爱,或是多浓烈的恨,事过境迁,终究不过鼻尖一声无奈的叹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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