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敌意 (第2/2页)
哨的盔甲,绛色绲边的棉裤像个鲜艳的水桶,这两件将砚君囫囵兜起来,外面又罩了一件枣红色绣花及膝大褂和珊瑚红色的下裙。她小小的脸在这副壮观的行头上,更显得只剩巴掌大。砚君无措手足,刘妈却十分得意地左看右看,递上一条四指宽的艳丽的绣花腰带说:“合适!这下大少奶奶可以安心过冬了。”说完了又眯上眼睛咧嘴笑道:“等行过了礼,还要做一身更喜庆的!” 自从套上这副行头,想走快也难。待砚君笑吟吟走进连夫人的房,背后已沾上一层薄薄的汗,面色也泛红。连夫人忙让她坐到火炉旁。 砚君大大方方坐下,说:“伯父几时回来的?砚君不曾拜见,向伯父赔罪了。” 连士玉的笑里带着明显的歉意,讷讷道:“昨晚匆忙回来。侄女这些日子住得还适应吧?”砚君观其语态,心知苗头不好,面上仍堆笑,再三感谢连夫人照顾周到。 连夫人知道砚君喜欢甜食,特意让人做了柿饼粥、两样小菜和一碟玉米面小馒头。砚君谢过赐饭,安安静静地吃起来。连士玉和连夫人相对坐在暖炕上,慢慢地吃山药粥。只有真正亲热的一家人,才这样用早饭。可连家夫妇互相递了半天眼色,谁也不说话。屋里很快散开一片温暖香甜的气息,只是静得出奇。 砚君细嚼慢咽,拖到连氏夫妇各自放下碗筷,她也吃罢了。连夫人问砚君喜不喜欢今日的粥,连士玉有两次想插话。砚君察颜观色,笑道:“伯父有什么话,请赐教。” 连士玉见她先说开了,干咳一声道:“孩子,我往常说话也痛快,只是今日这件实在……” “伯父但说无妨。”砚君笑了笑,“砚君洗耳恭听。” 连士玉扫了夫人几眼,连夫人装作没看见,连士玉只得自己说:“是跟远巍有关。”砚君听了心中一凛,暗暗道:“果然是。”连士玉叹了口气,又说:“我怕你听了害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才会这般迟疑。此次去远巍两位舅舅家,并未到达,半路上不得不折回。”
砚君还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仔细听着。连士玉又吞吞吐吐,连夫人看不下去,单刀直入地说:“大新天王与大羲天王打起来了。你伯父半道上正好遇见他们乱兵流窜,不得已只好折回来。这趟出去才知道他们已经打了大半个月,难怪远巍一直与我们不通音信,大概是受战事阻隔,想报信也无路可走。” 砚君怎么样也想不到是这样的飞来横祸,呆了几分钟,勉强说:“既然如此,婚礼只好延期。请两位长辈再定个吉日。”连士玉夫妇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原本略紧张的神情在微笑中放松。 砚君看在眼里,隐约觉得其中还有异数,问:“可是,砚君交给夫人的户籍引子,不知夫人是否已交到县上?耽搁久了恐怕勾销。”在砚君心里,她已经算是连家的人了,婚礼不过是最后的过场。但户籍迟迟不报,看这样子倒怕有变故。 连夫人僵了短短一霎,立刻笑道:“我近来有点忙,故而还没给你入户。怎么,心急了?”她笑嘻嘻走到砚君身边拍了拍砚君的肩膀:“这一场横祸,是远巍福薄,也是你们的缘分还没到。媳妇不必多虑,只管放心住着。过几天远巍回来,我们一定热热闹闹办一场喜事。” 砚君还想催促连家早点给她入户,免得悬望。可连夫人不容她开口,又笑道:“户籍嘛,等办过了喜事再上也不迟。县上与我家有交情,大可不必担心勾销。” 说到这份上,砚君再也不好说其他的,只得讷讷地告退出来。突如其来的战事和连家夫妇闪烁的眼神总归让她莫名忐忑,心思恍惚之际她没有走回自己的住处,却走到了荷花院。 她平日不来这么早,此刻荷花院本该无人,砚君却见书房窗上有一点灯光。她以为是珍荣先来生暖炉,可走进去发现并没有人,只是桌上纱灯燃着,还有一本曾经属于春岫的诗集在灯下摊开。 砚君记得自己昨天读的并不是这本书,心想大概是谁来这里观览,刚翻开书就因事跑了。她今天顾不上为这点事情生气,呆呆地坐在书桌后,既无心看书,也无心去琢磨任何事情。 门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砚君注意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到门口,看见坐在桌后的砚君,她也呆住。 砚君见来的人竟然是谢姨娘,吃惊时不由得站起身。谢雨娇不等她招呼,默默地转身就走。砚君难得与她单独相见,急忙道声:“请留步。” 谢雨娇果真停下脚步,慢吞吞地半侧着她那张绝美的脸,斜眼打量砚君。 “姨娘在旅途中两次相助,砚君还没有当面道谢。”砚君说着,看见熹微的晨光中,谢雨娇的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 “一家人,应该的。”她清婉的嗓音温和地说,“不过现在说是‘一家人’,好像早了点。” 她知道些什么——砚君产生这念头的时候,谢雨娇又甜美地笑了笑,说:“苏小姐的书架真好。于雅国紫丝柏本来是好东西,陈家什么也不懂,若不是苏小姐出手,它们就被糟蹋不见天日。我代它们谢谢你。” 她的话说得莫名其妙,砚君来不及回应,她就挺着沉重的腹部,慢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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