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三春_12 家丑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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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家丑 (第2/2页)

荣抹着眼泪说:“我家小姐是个懂道理的人,我想她既然知道与连公子各有因缘,不会强求。是夫人伤了小姐的心。”

    “我?”连夫人知道这丫鬟向来自视甚高,说话也比别人大胆,但珍荣的指责还是让她怔了怔。

    珍荣一面为砚君擦拭手臂,一面啜泣道:“小姐与连公子说到底只有一面之缘,既没有深知,又没有交心,赖以坚守的不过是父母之命。可是夫人不一样。小姐幼年失恃,立定主意要将未来的婆婆当作母亲孝敬。这一路北上,夫人的种种慈爱、种种气概远超过小姐的期待,她不仅仅是敬爱夫人,更多的是钦佩夫人。可是现在,竟然是夫人这样气干云霄的女中豪杰蒙骗了她、辜负了她。”

    珍荣的哭腔让连夫人鼻子发酸。连夫人红着眼圈凝视昏睡的砚君,握着砚君的手久久地没有放开。过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决心,昂起头向周围的丫鬟们说:“你们夜里都警醒着!要是苏小姐有一点不妙,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名字!”

    丫鬟们见她发狠,争先恐后地答“是”,各自忙活起来。

    砚君晕得云里雾里,对外界的事全然不知,只是偶尔觉得冷得直哆嗦,抱怨几声之后自然又变暖和了,又有时候热得发慌,再抱怨两声,自然又变凉爽。她不知道是珍荣在旁边衣不解带地守着她,不时给她加盖被子、擦拭冷汗。

    砚君稀里糊涂中梦见父亲,觉得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向他告状,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似乎那件事太难以启齿,以至于被她自己的心牢牢地防范住,不准她想起半分。父女二人在书房中说些再平常不过的话,珍荣时不时闯进来说“小姐,该喝药了”,有时是“小姐,吃粥”。每次她闯进来,砚君就不得不分出半个头脑听她指挥,喝药或者吃粥,苏家的书房就溃退到另外半个脑子里,直到她再次昏睡才变清晰。

    如此折腾了小半个月,苏牧亭和他的书房彻底从砚君脑中销声匿迹。珍荣仍然按时说“小姐吃药”,但砚君觉得她已经不必再依赖那些苦涩的汤药,也有些遗憾她不能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和父亲交谈。

    半个月前发生的事,对砚君来说已经很遥远。她已经不太关心后来的发展,觉得那也和连家的其他事情一样,同自己没有关系。可是珍荣似有意似无意地透露给她,说远巍果然远走高飞了,连老爷托了很多人去寻找,也去他上回出家的庙里找过,至今没找到他的踪影。

    连夫人在砚君病情有起色时,就来看望她,床畔叙话忍不住会将话题拐向远巍离家出走。起初连夫人把所有人数落一遍,把所有的责任推在旁人身上,尤其是最后放走了远巍的谢雨娇。砚君却觉得,连夫人对谢雨娇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唯有找到一个可供责备的对象,才能缓解远巍留下的伤感。她苏砚君也是最后去见远巍的人,本该在连夫人抱怨的漩涡中,但在旁人眼中,她是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因此侥幸逃脱。而谢雨娇不知何故,成了连夫人对一切灾孽的宣泄口。

    过了几天,连夫人的悲伤转了个弯,一股脑地埋怨起远巍来。“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竟要……唉!”“是我没有教好他。可他也太执拗了,怎么能干这种事?他只当是他一个人的事么?苏小姐的终生大事啊!他从不为别人想想么?”“我和他父亲都这一把年纪了,他片刻也没想过自己父母么?”

    又过了几天,这些话也不大听她提起来。倒不是连夫人不再惦念儿子,只是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不想让别人把她当做痛失爱子、神智不清、只会念叨着远巍的名字越来越糊涂的老太太,不想让别人以为,她除了这个儿子就一无所有。在这个家里,她可以失去儿子,但不能失去姿态。

    当砚君有精神与人对答,声音恢复底气,能出门走动的时候,连夫人也恢复了一家主母的姿态。

    这天砚君重新出现在连夫人下午三点的茶会上,惊讶地发现来喝茶的不仅有她,还有平常不大能见到的连老爷和谢雨娇。

    连士玉坐在连夫人旁边,总是一副做了亏心事坐立不安的样子。而谢雨娇一如既往,在她深色浓重的厚外套里沉默。

    见砚君走进来,连夫人起身亲自迎到门口,拉着她的手走到屋子中间。她的手很温暖,砚君不禁想起来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就是这样的温度,让砚君产生了错误的信赖。于是手心的暖意化成砚君的一个哆嗦。

    连夫人似未察觉,仍拉着砚君的手,向连老爷说:“今天把老爷也请来,是想请老爷见证一件事。我们远巍有负于人,实在是让做父母的脸上无光。我知道金山银山也赔不起苏小姐一颗伤心,思来想去,只有赔她一位母亲。”

    她事前完全没有透露口风,砚君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默默地瞪大眼睛。连夫人风韵犹存的杏眼望向她,目光和口吻同样温软。

    “不管砚君怎么想,我在心里早将她当作我的女儿。今日当着老爷的面,我认砚君当我的义女。只要砚君在连家一日,我家公子小姐们怎么吃穿用度,砚君不会比他们差一分一毫。倘若在连家时,老天有眼,为砚君另觅良缘,砚君从我家出嫁,我还要陪嫁一份厚重的妆奁。老爷,你怎么看?”

    连士玉听她问话,连忙道:“这当然好得很,只怕苏小姐不肯。”

    砚君心想,这又是哪一出?悔婚之后突然要认她为女,连家夫妇又打什么主意?她还没有想定,珍荣在旁边道:“我家小姐离乡万里,无依无靠,能得到夫人垂青,在这异乡重觅亲人,当然是不幸中的大幸。”砚君看了丫鬟一眼,心想:亲人岂是说句话这么简单就成就的?

    连夫人已经当珍荣替砚君应允了,笑嘻嘻拉住砚君的手道:“女儿,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只管宽心住着,将病全养好了,以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砚君听她已经开口叫女儿,这时候再扫她的兴着实没有意思,便用默不作声当了回答。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冷哼——谢雨娇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脸色铁青地站起身,不打招呼便走。

    认女这事情从头到尾和谢雨娇没有关系,砚君却从她那声冷哼里,听出了愤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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