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入戏 (第2/2页)
们怎么变热络?” 珍荣笑嘻嘻道:“总之不是靠着吟哦些阳春白雪。我倒觉得,戏台上说的道理,跟圣人们讲的也差不多,只是浅显一些、人人都听得懂。小姐喜欢哪一出?”她最近入了迷,一提起戏就没完没了。 砚君不想搭话,但神使鬼差地回答:“樊梨花。” 珍荣想了想,奇道:“扮相不算最惊艳的,故事也不算最有趣的。我喜欢还魂记——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你就是喜欢那些神的鬼的,不着边际。”砚君笑罢,怅然道:“真不知写戏的人想些什么。论能耐才华,樊梨花哪一点输给薛丁山,给他做个三夫人已属无奈,竟要以被休弃三次来显出女子贤惠大度。” 珍荣恍然明白这是她无意中透出身世之感,当下并不点破,笑道:“似樊梨花与薛丁山这般出类拔萃的人物,老天爷既然让他们生在名门、各怀高傲,若不给他们几番磨难,怎能成就长久姻缘。一切都是天意注定,婚姻上种种不遂,只是皆大欢喜之前的铺垫罢了。倘若有缘,便如还魂记,生可以死,死可以生。其他小小的磨难算什么呢?” 砚君听出她话中的开导,微微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天晚饭之后还有一台戏,唱的是连夫人钦点的《焚香记》,又一出起死回生的剧目。不知道是荃秀班特别擅长这类,还是写戏的人都喜欢,接连几天听的《还魂》《明珠》《焚香》全是苦死佳人、拆散良缘,再起死回生。砚君听多了就觉得这种故弄玄虚的情节无聊,世上种种磨难岂止生离死别而已!但她知道珍荣必定喜欢。主人若不去,珍荣不好独自去听。 砚君嘴上说这都是不入流的东西,心里还是想成全珍荣一点小小的爱好,因此主仆二人在晚饭后相携前往宅内戏园。 时间已经不早,凭着满世界冰雪映照,夜空呈现一片透亮的灰茫茫的蓝。白日融化的残雪又结成冰,借来月色闪动着迷魅般的微光。丫鬟们提着纸灯笼互相搀扶,咯咯笑着,在结冰的道路上留下一串金黄色灯影和一串回荡的笑声。
砚君走得很小心,但在一个拐弯处还是险些滑倒。珍荣自她左边搀住,右边恰好有人从横着的巷子里走过来,也伸手扶住她。 砚君正要道谢,见托着她手臂的人是谢雨娇。谢雨娇不仅衣服是一身深色,连毛皮披风也是黑漆漆的,形同暗夜魅影,走到哪里也不容易被人看见。唯有那张绝色的小脸在这夜里格外苍白,在看清砚君的一瞬间就没有热情,漠然地转过去。砚君来不及道谢,谢雨娇冷漠的气息就从砚君眼前飘走。 似乎在谢雨娇而言,伸手扶砚君是自己也出乎意料的偶然之举,道谢只会累她多说一句“不客气”,她懒得费那力气,所以早早走远。两个小丫鬟丹桂和银蟾一左一右跟着,但在大腹便便的谢雨娇身边,她们看起来瘦小无力,怎么也不像能够扶住她的样子。 砚君主仆目送她的背影,珍荣撇嘴道:“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懂得讨人喜欢。” “有些人活着不是为了讨人喜欢的。”砚君莫名地为谢雨娇辩护一句,向珍荣道:“你紧走几步,过去扶一扶她。” 珍荣咂舌道:“我可不去讨那没趣!你忘了上回看见她一个人在花园,你吩咐我去扶她,结果我在她后面跟了一路,就快求她了,她也不肯让我碰一下。” “今晚路滑得很,总不能看着一个女人挺着肚子这么走吧?”砚君说罢,推了推珍荣的手臂,“快去!” 珍荣不情愿地追上去,谢雨娇果然不肯让她搀扶。珍荣转回头向砚君扮个苦脸,无奈地跟在谢雨娇身后慢慢走,故意越走越慢同谢雨娇拉开距离。不消多时等到砚君走过来,她轻声咕哝:“我早就跟你说了吧!” 砚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却见谢雨娇也是往戏园走,可真是出乎意料。 虽然戏园是连家的,但更像是连夫人的,而一切属于连夫人的东西,谢雨娇都懂得自觉回避。她唯一一次僭越,就是干涉了连夫人的儿子,结果不出意外引来连夫人差点和她拼命。从此她们就更像两只分好了地盘的猫,连夫人的茶会,连夫人的戏园,还有连夫人的干女儿苏砚君,谢雨娇都爱理不理。 砚君不禁好奇今夜这出戏要唱什么,竟然引得谢雨娇跨入连夫人的地盘。 “你和下人不是靠着听戏热络起来了吗?”砚君压低声音说,“还是没有人告诉你,这位谢姨娘什么来历?”珍荣苦笑摇头。砚君有些沮丧,道:“戏都白听了!” 这话让珍荣不服气,也压低声音说:“谁说白听了?是大家都不知道!她是连老爷在任上娶的。连家北归时,西南那边的家仆差不多都散尽。仅有几个跟着过去又回来,全是连夫人身边的老人。她们一天能扯一万句闲话,偏偏就是没有一句你想知道的。” 砚君忍俊不禁,珍荣又故意卖弄道:“尽管如此,我还是比小姐多知道一桩——你知道谢姨娘怀了几个月?” 砚君摇头。珍荣伸手比划了一个“六”,又问:“小姐知道她过门几个月?” 砚君只得继续摇头。珍荣又伸手比划了一个“四”。砚君吃了一惊,珍荣认真地点点头说:“知道最多的人也就知道这些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既然做不成亲戚,小姐还是别打听她。我看这谢雨娇一身邪气,惹上她怎么也不像会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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