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通往神的道路(3) (第2/2页)
空手在冷原的街上晃悠。所谓“空手”其实只是个幌子,两手迟迟不肯从兜里拔出并非为了装酷,而是她害怕自己无法承担手心里物事的重量。 事实上,那物事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很轻,握在手里根本感觉不到它的重量,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一块坑坑洼洼的小石头,更确切地说是一颗极小的陨石,每个坑洞里都散发着苍蓝又温和的光辉,汇在一起仿若群星闪耀。方珏咬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将手抽出,五指张开向上——三个本地人脸色大变,就像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样,争先恐后地跪倒,嘴里念念有词。方珏无暇顾及他们在嘀咕些什么,拖起行李箱发足狂奔,挑着看似远离居住区的方向一口气跑出了近一公里,陨石凹凸不平的棱角把手磨得生疼,她全然不理;平日疏于锻炼的恶果在乍逢剧烈运动时暴露无遗:她蹲下身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浑身酸痛得连骨头都要脱离肌rou框架,破体而出,幸而身后只跟了教授一人,她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澄澈之湖,尽管规模远远不及深海,依样画葫芦却也能释放出如此摄人心魄的强大能量,那部禁忌秘典上记载的东西都是真的。 她学会的,还只是冰山一角,书中往后的部分也残缺不全,但在冷原这个充满惊奇的地方,一切皆有可能。 “不打算解释下吗?”孟昱问。 方珏耸耸肩:“说来话长,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个解释您能接受吗?” “好。”教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虽然作为学者不该这么说,但没记错的话你读的那本书扉页上也写着,‘切忌对未知之物探寻过深’,对吧?”
自下车以来方珏脸上一直保持不变的无所谓神情,在听闻教授这句话后瞬间崩塌。她无言以对,两颊肌rou抽动了几下,默默点头。私阅禁书一事她本以为掩饰得绝对隐秘,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很显然她低估了教授对她的关心和了解,只顾躲在自己垒成的城堡里,戴起虚假的面具自娱自乐。 “我不会劝你收手,依你的性格劝也不会听,总而言之,适度。”孟昱拍了拍爱徒的肩,取出反曲弓递到方珏手上,这事就算过去了。旅途还要继续,他相信方珏能把握好这个度。 阿尔哈萨德《死灵之书》堪称邪典书籍的代表作,普通高校的图书馆当然不可能藏有这类禁书,方珏是在论文引发轰动后出国参加研讨会时去旧书店淘到的,至于代价么?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体力活”。 “听我说,甜心。”书店老板骨节嶙峋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离,“人们买旧书要么是为了收藏,要么是为了炫耀,偶有学者屈尊到此,也不过是为欺世盗名的腐文多添几笔陈词滥调,他们根本不懂书本的价值。” 方珏闭上眼睛,明尼苏达的风雪从窗外呼啸而过,古老的壁炉暗焰升腾,她没法说话,手腕和脚踝被麻绳并排反绑在一处,整个身体向上吊起,完全失去反抗之能;麻绳深深嵌进皮rou里,只觉腰板和骨骼疼得随时都会断掉,嘴里塞的球体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道道细丝从唇角滑下,书店老板伸指摩挲,却不替她拭净。 “但你不同。”乡土气息浓厚的美国中西部口音继续在耳边响起,“你很清楚她们的价值,也明白等价交易的涵义,好姑娘。”他满意地抚弄着方珏柔顺的黑发,站起身来,“也许我可以额外再赠你半本,镇店之宝。” 再度出现在方珏视线中时,他的手中多了半部泛黄的残卷、一条皮鞭,和明晃晃一盏红烛。 “现在,好戏开场。”他托起方珏下巴,眼神温柔充满爱意,就像慈父凝望自己的爱女。 方珏带着两部邪典踏上归途,尽管经常涉足见不得光的阴暗交易,但她始终守身如玉,这就是她心中的“度”,可能有点超乎教授想象。 噢,背叛,你看到了吗。 那黯淡又无暇的湖光。 就在这里,就在冷原。 我上次用出这个秘法到现在过了多久?八年?还是九年? 都不重要,嗯,都不重要。 你能帮我看家吗?就一会。我要去见见那孩子。 抱我下楼。 黑翼铺展,一片浑浊的阴影于虚空中成形,将林小仙层层环绕。林小仙舒服地依偎在阴影肩头——如果说那也能算是肩头的话。她对这个过程颇为享受,尽管从家里到楼下仅十几步路,但只有面对非人之物,她才敢稍稍放下心防。 林小仙摇着轮椅步入晨雾,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个普通的残障少女,颜值虽高,但不会有人去爱。人们瞧向她的眼神总是免不了鄙夷、怜悯和欲望,偶尔也有热心人主动帮她上下坡过马路,面对这种情况林小仙自会微笑还礼;人在对他人施以援手时追求的是心理上的优越感和满足感,何不取悦他们,让他们像孩子似的又跳又叫呢?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赖、友善、关怀,即使在严酷森然的冷原,即使血疫根深蒂固永世不散,也不会因此而屈服泯灭。 她如此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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